第二代翰林是我的高祖父赵昀,字芸谱,号岵存,五旬后又号遂园,别称遂翁,家中后辈尊称遂园公。清嘉庆十三年生,光绪三年卒,历经五朝,居官数十载,以翰林数放学政、府道及书院主讲:诗文传世广,门生遍天下,为四代翰林之家构筑了坚实的基础。
遂园公出生即孤,未见父面,童年艰辛。《遂翁自订年谱》中有:“余生即乏乳,家贫不能蓄乳媪,数月后食益多,因继以糜。”孤儿寡母生活本来艰难,介山公留产不多,又被析产分家,王太夫人率子女单独立户,生活更为困苦。长辈们说过:那时家中饮食清淡,偶有咸鸭蛋佐餐,视如开荤过年,遂园公舍不得把一个鸭蛋吃完,吃半个留半个,王太夫人用纸把蛋口黏封,留下餐再用。尽管生活拮据,王太夫人盼子出人头地,不惜卖田当产延师严教,督促两个儿子苦读上进,绝不倚赖以状元之子、天恩祖德而出道:“学而优则仕”,只能和普通人处于同一起跑线苦读,须靠自己一步步向前迈进。由此也更激励了遂园公奋发图强之心。王太夫人望子成龙,含辛茹苦;遂园公幼年立志,发奋苦读,活脱又一出《三娘教子》了。母子俩劳累过度,先后咯血致病,幸苍天保佑遇难呈祥。人皆重义。介山公卒后,京中同年友好知其身后萧条,聚金奠仪资其眷属;此款未能及时送转太湖,而留京生息,十几年后本息达千两,才专送太湖。已析产分居的张、王两夫人各半。王太夫人有此五百金,得以添田数十亩,窘境有所缓解。
遂园公十年寒窗,业有大进。介山公同榜探花帅仙舟丁忧返里,从太湖跨省到湖北黄梅,见到18岁的年侄,试其作业诗文,大为惊喜,慨叹:“介山不死矣!”命将文字随时寄阅,详加指点。遂园公更加刻苦,“与仲兄(我伯高祖赵唆)互作窗课,夜漏三下始寝”,“自五月患疟至十月始痊,然未尝一日旷课也”。19岁县试第一名,兄唆公人府学,府学史汪巽泉是介山公同年榜眼,见故友之后,甚为欣慰。可是,遂园公的科举之途,也是蹭蹬颇多:早中秀才后,乡试举人却屡屡落第,直至道光十五年28岁时才考中举人,之后会试仍不顺利,又过了六年34岁时才得中二甲十七名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为科举赴考,遂园公几次入京,因贫借住于介山公门生汤金钊家中,边教馆边读书,还考任八旗官学教习,以维生活。王太夫人守节抚孤,曾受旨旌表;盼子成名,祈天保佑,摆香案叩响头竟使前额隆肿,其情殊悯。
遂园公37岁授翰林院编修,39岁补国史馆修撰官,以40天写成《漕运志》。41岁任国史馆总纂官,先后放顺天府、四川省乡试学政:中进士后返里祭祖,就被聘为安徽最高学府敬敷书院主讲官。因家境不裕,遂园公在京居官,开始不携眷,不赁房,一度借住在宣外永光寺中街五显财神庙中,“一岁俸银及生徒修金、文字润笔约四百金。岁用总在三百以内,朋辈或面加非笑,不顾也。”道光帝曾两次召见,一次是授编修后于圆明园,知其为前朝状元之子,慰勉有加:另次是四川学政归来,道光帝病中召见于慎德堂:“尔曾召见,知尔可用。何在记名与否?”指本年京察,因外放学政未得功保举。咸丰帝即位后,遂园公亦受重用,几次召见,授上书房行走、《宣宗(道光)皇帝实录》总纂官;命为圆明园作书画,派写数十件,最大联幅长丈五宽九尺;居圆明园司胪,后派云南等地学政,政声文名得以远布。
此时正值国家多事之秋。先是外敌人侵的鸦片战争和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清王朝夙以天朝自居,视外国为夷邦,不谙外事,几乎没有外交活动;咸丰初年,遂园公受命编纂《筹办夷务始末》,是为我国较早的外交典籍。后是太平天国从两广兴起,发展甚快,国家根基受到动摇。遂园公咸丰二年云南学差归来,经湖南常德,适遇太平军久围长沙不克,分兵陷益阳,攻襄阳,形势险峻。他沿途察访军情,见“兵畏贼,不畏将;将畏兵,不畏法。军威日挫,贼势日张,东南半壁大局可虑”。归来面奏:“目前急计惟在申明军法,力选将才,惕以严刑,歆以重赏,庶几稍可挽回。”这是从巩固清室江山的立场谏奏进言,亦系忠于皇朝的封建士大夫所必然。而这也导致他走上参与平定太平天国之路。
本已简放广东潮州道遗缺知府的遂园公,突然被任命帮办安徽团练防务。立即驰任。因为太平军席卷长江两岸,安徽省城失陷,形势危急;曾国藩在湖南办团练维持防务,已取得成功经验,皖省也照此进行。遂园公和袁甲三(袁世凯伯父)帮办安徽巡抚办训团练,赞划军务,奔波于安徽各地,劳心瘁力,持续三年。安徽战事激烈,太湖赵氏故居房舍被毁,存书、杂物遭焚,赵氏宗族死伤三十余,王太夫人率眷属入深山避难;遂园公只身军旅,无暇顾之,中间曾几次授广东、湖北、甘肃府道职,皆未到任,专心军务。皖事初定,吏争又起,遂园公退步抽身,赴广东惠潮道任,一任四年,政务艰难,神劳力拙,决心交卸,奉母回湖南寓所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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