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是吴祖光时来运转的年头。1942年,也是吴祖光在连续发表了三个剧本以后经过慎重反思又一次蕴涵着新的创作兴奋的一个年头。吴祖光一连写了三个爱国主义的戏,他是在为服务抗战而创作。他同时又看到了抗战戏剧在轰轰列列之余的另一面,那就是不够含蓄,而是赤课课宣传。他沉入了新的思考……在此前一年的《新蜀报》上他发表的文章《编剧的“含藩”》,就透露了吴祖光文艺观的这种微妙的变化他认为,抗战固然促进了戏剧的发展,但也使戏剧增添了若干“浮躁”的毛病:公式化、滥凋、浅薄、俗气和笨拙。有的艺术怍品完全变成了宣传。他还以为,戏剧自然具有宣传的功用,但不只是宣传;固然也有教训的功用,也不只是教圳;它还首先必须是艺术。他心想,爱国作家自然应该为抗战而写怍,而抗战不应成乃题材的局限,人类为了生存而时刻在进行的抗争,无不可以成为当时戏剧的题。他寻思,题材的选择,是否也应该注意其表达的“含蓄”。这样,才能改变观众来看话剧就像是住受教育,剧作者非抗战不敢写的弊病。他带首这些思考,从江安来到重庆,他在重庆遇到了原来国立剧专的同事张骏祥先生。那还是一个刚刚度过了阴冷冬季的早春,树梢上的鹅黄绿刚刚泛出备的气息 。一天,他刚走到山城重庆中一路百货大楼的门口,忽然听到叫声:“祖光光!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这是很熟悉的声音。他迅速转头一看,他那充满稚气的面孔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哈哈!是你呀,骏祥兄!”张骏祥这位在排戏时脸上从来不露笑容的大导演,这会儿遇到老友,脸上一瞬间也笑得很灿烂。“请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吴祖光接着追问道。“一言难尽,请快上楼,我就住在这商店楼上,”张骏祥忙拉着祖光就走,顺便在商店里买了两瓶烧酒,几套烧饼夹油条走进房门,吴祖光吓了一跳,这位知名的从国外归束的大导演竟住在一问黑古隆冬的小房间里,房内的家俱也很简陋,只有两张书桌,一个书架,两张床铺而已。“唔,好简朴的生活哟!”“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哈哈……这墙上还贴着古文《陋室铭》呢!”那晚,两人一聊几乎通宵,索性就挤在一起席地而卧,度过了一个兴奋而不眠的夜晚。就这样,吴祖光没有再回江安,而是跟着张骏祥加入了中青剧社。该剧社就在这商店楼上租了几间办公室,还有这样的几间小居室 吴祖光就和张骏祥挤佳在一间小屋里,正由于他们俩,使中青剧社当时一下子集中了不少国立剧专的校友 中青剧社名义上是三青闭中央办的,实际只是挂个名义,而其中的骨干则大都是倾向进步的戏剧界人士。当谈到近年抗战戏剧的得失时,他们俩的认识竟有着惊人的相似。张骏祥说:“历史剧当然可以影射现实,但是它首先必须忠于历史,忠于艺术,而不可削足适履。”“太好了,我也这么想,艺术毕竟是艺术,而不是别的。”吴祖光颇有同感。吴祖光接着又说:“我一直吃不准,怕我的想法不合时宜,是不是对?今天既然和你这位大留学生有同感,心里踏实多了”“戏剧史上的名作,都是作家写自己熟悉的生活,追求艺术上乘的结果。即使在这民族危亡之秋,恐怕也绝无例外。”张骏祥又补充说。…………那天晚上吴祖光彻夜无眠……“写自己熟悉的……”这说法像电光一闪,吴祖光顿时感到心头一亮,他儿时记忆的黑匣子在这一瞬间仿佛开了闸一样,当年戏子刘盛莲受辱的情景再次浮现存他的脑海——“骚娘儿们!小要脸……”“不要睑,骚娘儿们……”吴祖光多年来郁无法忘记那一双充满委屈的泪眼。当时不欢而散的分别在他的记忆里永远留下了伤痕。后来吴祖光才知道,他们“盛”字辈的演员走进了大上海,唱了个“满章红” 无论是刘盛莲、叶盛兰、裘盛戎,都成了“名角儿”。刘盛莲本来应该是前途无量的。因为京剧史上大凡唱红全国的名角儿,都必须先在上海唱红了,才可能得到全国的承认。可是刘盛莲后来的境遇却并不好,虽说是名旦,但家里穷,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身体底子薄,他从上海回到此京只一两年,哥哥就病倒了,连他用结婚冲喜也不能奏效,不久就死去了 难怪吴祖光怎么也忘不了参加刘盛莲婚礼时看到的那双忧郁的日光,还有那毫无血色的脸庞,那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容。而长期留在吴祖光耳畔的却只有那最后的一句话:“多玩会儿再走!”吴祖光的心此时仿佛给痛苦拧紧丁一般,他暗暗从心底深处呼唤着:盛莲见弟呵,你活得好苦呵,我想你,我想你呀——吴祖光的记忆里还有那个演小丑的孩了,为f什么在观众面前赢得了那么多玖笑, 一闪进大幕,就被他师傅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还不准他哭出声来。当着又一次上场后,他一抹眼泪,又生龙活现地为观众继续放噱头、制造笑料。随着年龄增大,吴祖光越发觉得那孩了不易呵,他是藏着眼泪笑给观众看呀……想到这儿,吴祖光的心里就盛满了酸辛。P60-P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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