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时我已单独上了私塾。如一般风气,凡是私塾中给予小孩子的虐待
,我照样也得到了一分。但初上学时我因为在家中业已认字不少,记忆力从
小又似乎特别好,故比较其余小孩,可谓十分幸福。第二年后换了一个私塾
,在这私塾中我跟从了几个较大的学生,学会了顽劣孩子抵抗顽固塾师的方
法,逃避那些书本去同一一切自然相亲近。这一年的生活形成了我一生性格
与感情的基础。我间或逃学,且一再说谎,掩饰我逃学应受的处罚。我的爸
爸因这件事十分愤怒,有一次竞说若再逃学说谎,便当实行砍去我一个手指
。我仍然不为这话所恐吓,机会一来时总不把逃学的机会轻轻放过。当我学
会了用自己眼睛看世界一切,到一切生活中去生活时,学校对于我便已毫无
兴味可言了。
我爸爸平时本极爱我,我曾经有一时还作过我那一家的中心人物。稍稍
害点病时,一家人便光着眼睛不睡眠,在床边服侍我,当我要谁抱时谁就伸
出手来。家中那时经济情形很好,我在物质方面所享受到的,比起一‘般亲
戚小孩似乎皆好得多。我的爸爸既一面只作将军的好梦,一面对于我却怀了
更大的希望。他仿佛早就看出我不足个军人,不希望我作将军,却告给我祖
父的许多勇敢光荣的故事,以及他庚子年问所得的一分经验。他以为我小拘
作什么事,总之应比作个将军高些。第一个赞美我明慧的就是我的爸爸。可
是当他发现了我成人从塾中逃出到人阳底下同一群小流氓游荡,任何方法都
不能拘束这颗小小的心,且不能禁止我狡猾的|兑硫时,我的行为实在伤了
这个军人的心。同时那小我四岁的弟弟,因为看护他的苗妇人照料十分得法
,身体养育得强牝异常,年龄虽小,便显得气派宏大,凝静结实,且极自尊
自爱,故家中人对我感到失望时,对他使异常天切起来。这小孩子到后来也
并不辜负家中人的期望,二十二岁时便作了步兵上校。至于我那个爸爸,却
存蒙古、东北、西藏,各处军队中混过,民国二十年时还只是…个上校,把
将军希望留在弟弟身上,在家乡从一种极轻微的疾病中便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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