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榕江乘车往凯里方向走,途经料里、平永、塔石、永乐等著名苗疆村寨,翻越风景如诗如画的开屯坳,来到了一个叫桃江的小小乡场,当时乡场正逢赶集,只见身着艳丽服装的短裙苗妇女在街上来回奔走,我满心欢喜,决定下车在这小小乡场住上一宿。<br> 我有心在这个叫桃江的地方逗留已非一日了。这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心愿。那时茜子在榕江古州镇工作,而我在省城贵阳谋生,因为爱情我们年复一年地在榕江至凯里的这条山道上往返奔波,那时的农村公车没有像现在这样豪华,公路也还没有铺上柏油,黄尘浩荡,灰烟滚滚,来来往往之间,我们的青春年华便也不知不觉被掩没了,同时被掩没的,也许还有我们对生活的一点渺茫而卑微的憧憬和向往。二十多年过去,我已不记得当年我闷坐在这长长的汽车旅途之中的所思所想,唯有这窗外的山水风光依然优美亲切,山峰依然险峻雄伟,令人遐想和敬畏,再就是这沿途到站的地名依然不变,每逢一处都叫人倍感温馨和亲切。<br> 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不知道我的雷山之行的第一站,为何竞选择了桃江。坦白地说,在下车之前,除了这个地名是熟悉的外,我对桃江几乎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它是短裙苗的聚居区,也不知道这儿还是我的一位大学同学的老家。我是相当盲目地跳下车来的。我后来发现,我的整个夏天的雷山之旅都是盲目的。没有人告诉我哪儿有好看的风景或好玩的风俗,也没有人指引我一条相对成熟而便捷的旅行路线,但是,凭经验,我相信盲目的瞎闯将比有计划的行程更有收获。果然,在后来的整个夏天的雷山之旅中,我每天的收获都可以用“意外的巨大的”来形容。<br> 桃江,我终于真实地走在它的土地上了。时间是2005年夏日里某一天的下午5时。晴。星期一。与我同时下车的还有我的爱人茜子和我的女儿贝童。我把她们随便安顿在路边的一家旅店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地爬上高坡拍照片,此时夕阳西下,山头阳光柔和美丽无比。我沿一条简易的还未最后修通的公路往坡上走,来到一个叫岩寨的苗寨,惊回首,只见山下梯田层层,稻秧青翠,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再回看远处的桃江乡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条小街,却依然可以看到不少的现代文明的气象和特征。至少街道两边的建筑已不再是传统的木楼了,而代之以新型的瓷砖和钢筋水泥;更有一条铺着黑色沥青的现代化公路穿越其问,车来车往,的确已很难立即感觉得到这地方的古老和传统。但是,一旦步入岩寨,情形就大不一样了。刚走进村口,我就看到,路边有供行人休息的传统的木凳,山背后有高大茂密的风水树林,还有依山而建的吊脚木楼,古老的石板道,别致而艳丽的服饰,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劳作的身影……苗族传统文化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br> 我在村口的木凳上坐了一会儿,边坐边欣赏夕阳下的山坡和村寨,从我置身的角度瞭望对面莽莽的群山,我有无限的感慨。山对面是另外一处村寨,叫什么名不知道,但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条大路从谷底蜿蜒盘旋直达村子,我猜想那大概是一条正在修建的乡村公路,还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在大路上行走,甚至还比较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但是,我猜想如果要走达对面山上的村子,起码也要花半天时间。以我多年在苗乡旅行的经验,我知道居住在这高高山岭上的村寨,一般都是苗族。许多年前我误以为苗族有一种独特的风水观,认为高山才是福地,而且登高可以望远,其村址选择暗含着一种独到的审美观念。及至后来我有机会研究苗族的历史,并多次深入实地进行走访之后,我才知道,苗家住高山,其实多半是出于命运的不幸和无奈。就是说,那是弱势族群在惨遭强势族群无数次的欺凌、侮辱甚至实施种族灭绝后的被动选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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