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南北复合腔种的形成
清初盛行的“南昆、北弋、东柳、西梆”四大声腔分属南方系统和北方系统的腔系。其中高腔为弋阳腔和其他南曲变体(昆腔除外)的统称,与昆腔都属南方腔系;弦索腔与秦腔则属于北方腔系。当这南、北两种系统的声腔一起在长江沿线白湖北、安徽到江苏一带地区广泛传播时,因为当地恰恰处在南、北方言区的交界地带,对两种腔系的语言基础都有更大的接受可能,因而产生融会交流,从而又繁衍出既带有南、北双重特色,又用弦索乐器伴奏的新的复合声腔来。
第一节历史条件
当不同的声腔剧种在同一地区共同传播时,它们彼此之间就有可能发生交叉影响,彼此融合。这种情况具体是怎样发生的呢?其最主要的方式,就是演员同时学唱了不同的声腔。
最早的实例可以追溯到元代。北曲传播到南方后,南方一些以前只唱南曲的艺人也习学北曲,因而能同时演唱南、北两种声腔。元代夏庭芝《青楼集》里提到,艺妓芙蓉秀,浙江婺州人,唱南曲能和当时的名乐工金门高之女,南戏名角龙楼景、丹墀秀二人比美,而同时又能演唱北曲杂剧,所以推许她“尤为出类拔萃”。元代南戏剧本《错立身》、《小孙屠》里都插有北曲曲牌,如果南戏演员只会唱南曲,是无法演出的。明代南曲吸收了北曲的大量营养,北曲消亡后,反而在南曲里还能见到片段北曲。
南曲诸多变体形成后,彼此也有吸收。例如昆山腔剧本里,常常就穿插有一折弋阳腔。①昆山腔既以结构严谨著称,又以曲词高雅自居,在演出时还能允许其他唱腔杂入,那么其他声腔的互相吸收之随意,就更不用说了。
南、北各种声腔兴起后,混唱也常常发生。前面曾详细剖析过的《钵中莲》传奇,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钵中莲》还只是偶尔把不同声腔勉强捏凑在一起,图个新鲜。在当时的实际社会演出里,由于观众的审美兴趣不断转移,再加上其他社会的政治的因素,一个艺人要想具备竞争实力,甚至单从糊口着想,也需要学唱不同的声腔.魏长生人京后,京师一时风行秦腔,迫使许多艺人改学秦腔。但当清廷发布禁令,禁演秦腔后,魏长生也不得不加入昆弋班以谋生。②其他众多的秦腔演员,一般来说,也只有改唱其他腔调这一种办法糊口了。
另外,观众的口味不同,也促使艺人向掌握多种声腔的方问发展。例如昆曲本是以典雅雍容为特色的,但场面却过于拖沓冷清,在乾隆以后的北京,已经不能完全掌握观众,于是保和班就加添了武戏进去,以增加热闹与火爆。《燕兰小谱》卷四于“张发官”条提到此事,它是这样说的:“昔保和部本昆曲,去年杂演乱弹跌扑等剧,因构苏伶之佳者,分文、武两部。于是梁谿音节,得聆于呕哑谑浪之间,令人有正始复闻之叹。”这就造成了昆班也演乱弹的局面。更有些土俗小剧种,自己不能独立存在,①例如〔明〕叶宪祖《鸾锟记》第22出“廷献”,清初李玉《占花魁》第23出“巧遇”,孔尚任《桃花扇》续40出“馀韵”。②参见〔清〕吴长元《燕兰小谱》卷三、卷五。于是彼此结合,共构一台。乾隆末期成书的《歧路灯》第七十八回讲到开封戏班情况,当时有一个“梆罗卷”戏班,就是梆子、罗戏、卷戏三者同台的。
艺人改习它种声腔,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最常见的是一种腔调出了一个著名艺人,引起众目所归,于是学者纷纷而来。魏长生引起的轰动就是典型例子。清人沈起凤《谐铎.南都》里讲到,魏氏下扬州后,“乱弹部靡然效之,而昆班子弟亦有背师而学者,以至渐染。”焦循《花部农谭》也说到这件事:“自西蜀魏三儿倡为淫哇鄙谑之词,市井中如樊八、郝天秀之辈,转相效法,染及乡隅。”
北京雅部名妓吴秀卿,则是因为偶尔与秦腔艺人住在一起,于是学会了秦腔。吴长元《燕兰小谱》卷四记其事曰:“吴大保,字秀卿,江苏元和人,旦中之‘两头蛮’也。姿容明秀,静中带媚。本习昆曲,与蜀伶彭万官同寓,因兼学乱弹。”当然,说是偶然,其实也并非偶然,一定是魏长生把秦腔的声势掀到了极点。才伸吴秀卿倾慕秦腔的。
乾隆年间诸种腔调互相渗透、彼此吸收的情形,在当时南、北腔种交汇的城市——扬州有着鲜明的体现。扬州位于当时南、北交通的主要干线——大运河与扬子江的交叉点,从而使它成为当时全国经济交通的枢纽,而乾隆皇帝六次下江南都经由这里,又使其政治地位跃居前茅。由于扬州这种特殊的位置,南、北诸种声腔戏班纷纷向这里集中。《扬州画舫录》卷五说:“句容有以梆子腔来者,安庆有以二黄调来者,弋阳有以高腔来者,湖广有以罗罗腔来者。”诸多腔种汇聚一堂,造成了声腔交汇的最好条件,于是,一个会唱各种腔调的戏班——春台班就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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