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中国版画最初的重要应用方面之一是人像。这是无可怀疑的事实。于是古版画里必然包括了大量的人物图像。有《先贤像赞》这样的书,有附在“宗谱”前面的插图……这都是以人像为主的图籍。至于附在专刊著作前面的图像,那就更多。就这一点而论,全世界的出版者的看法是相同的,总要在著作前面放上一张作者的像。渎者也欢迎这样的办法。读完了一本书,总想了解一下作者的情况,他的外貌、风格……都是热心的读者衷心想望知道的。有时候读了作品,理想中的作者应该是个瘦长的,等到看了照片,却是个又矮义胖的。就大吃一惊,从而引起对作者更多的研究兴趣,这是常会遇到的事。总之,读者想了解作者容貌,从面貌以至历史,不但是人情之常,有时也是必要的。想选一些有代表性的例子,说明中国版画里人像的全貌,实在并不简单。因为材料是相当丰富的。
现在,想从宋代开始,宋元明清四朝,每朝选一个人,同时,也想从刻书时代的先后,雕板作风的差别上着眼,进行选择。看了以后,或者可能得到窥豹一斑的效果。苏东坡宋代的人物之中,有木刻图像传世的实在很不少。但这大底都见于明代刻书之中。宋刻本文集里附有插图的,至今似乎还不曾发现。这个现象也正好说明木刻技术大大发展以后,才给出版物添上了崭新的面貌。宋版书里的人物插图似乎大多是佛经中的神仙和佛租,烈女传里的仕女而已。
不用说,到了明代才刻宋人的画像,自然只有根据流传绘本的一个方法,有时候就难免要用想像来补救。根据旧的记载,再参考了作者的作品,体会他的精神、风貌,加以想像、创作,这也应该承认是正确可行的方法。至于真像如何,那有时候是连考古家也无法加以鉴定的。就拿明太祖来说,在明代宫廷里,就流传着两张绝不一样的画像。一张是大眼长脸,脸上有七十二颗痣,凶恶异常的像。另一张则俨然是个掌柜的白胡子老头儿,满脸慈祥,全无凶相。就连明朝人的笔记里也其说不一,至今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张是“真容”。
苏东坡,是大家所熟习的名作家。他有一个特点,就是有着一绺大胡子。在故事传说里,他的好朋友佛印和尚,他的朋友陈季常的太太都取笑过他的胡子,但是这里的一张就不是“髯苏”,虽然也有须,但只是京戏里的“黑三”而不是“黑满”了。这是万功“燕石斋”刻、王世贞撰《苏长公外纪》里面的一张小像(图缺失--编者注)。历来的藏书家,就曾经指出过这可疑的点,说只有这张东坡像是“微须”。我觉得这张画像的作者,倒也有他独独到的地方。至少,在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上,使我们感到颇为亲切。画家是研究了苏东坡的作品的。把他那种乐观、幽默、飘洒的特点把握得很好。这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的风貌。作者画他穿着儒生的常服,而非“苏玉局”或“苏学士”的礼服。他不是道貌岸然的儒者,而是风流潇洒的诗人。这幅版画的刊刻地点是豫章,在江西。可以代表明中叶江西刻版的风气。汪环谷汪克宽字德辅。安徽祁门人。生在元朝,是一位道学家。
据说从朱熹以后,一传、再传,三传,那道统就传到他的手里。是世袭儒家传统的学者。明初,朱元璋曾经把他请到南京来编辑《元史》。他有,艮多作品,大抵都是有关经学方面的。这张画像附在他所著的《经礼补逸》前面。是弘治六年(一四九三)新安程敏政所刻的。程敏政是汪克宽的同乡,刻过不少书,而且刻的都极精。徽州在明代成为重要的出版中心之一,程敏政有过不少贡献。
这张画像也刻得极精。人物的精神面貌表现得异常突出。和苏东坡相比,这显然就是一位老学究,难怪程敏政说他“遗像凛然,百世起敬”了。这张画像是个半身。可以代表明代传统人物面的一般作风。安徽程氏刻了很多家谱,那中间的人物画像,就和这张的风格没有什么差别。它的特点是极细致地勾勒了人物的面貌特征,是写实派的标准作风,一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可以从“留真”的艺人笔下看到这种风格的作品。一个清癯、拘谨、严肃的老儒,活生生地坐在读者面前。这是新安派初期的作品。使用刻刀的技巧,已经相当纯熟了。同是白描,但线条却较粗。刀法是奔放的,和晚期徽派圆熟的作风有着很大的区别。刻工的姓名就保留在第二叶的书口下方,是“仇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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