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生存的哲理
1 幸福中所必要的
幸福中所必要的，说起来实在很简单！不过是一个风笛所发出的声音罢了……一生中若没有音乐，那将是一项严重的错误。在德国，连神都在唱歌哪！
——《偶像的黄昏》
我要创造所有美好的东西！除此之外，我别无感谢的方法。
唯有这种方法，才能表达我对美好事物的钟爱。
——《瓦格纳事件》
不必在意一日的长短——只要你在这段时间内有着多彩多姿的生活，你将发现，有一百个口袋可用于填装它们。
——《人性的，太人性的》
生存是什么？生存是不断地从我们身上排除任何会趋向死亡的东西。
生存是对即将就木的人、可怜的人和年老的人毫不留情，也就是一种持续的谋害。
《快乐的知识》
最可喜的是能够永远且真正地活着。但一般人即使得到“永生”，也只不过是“活着”罢了，并未具有特别的意义！
——《人性的，太人性的》
要死得其所——查拉图斯特拉如此教人。
事实上，那生不逢时的人，怎么可能死得其所呢？最好是别让他出生——我对多余的人会如此相劝。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体认一切存在之最大价值和最高享受的秘诀就是——活在危险之中。将你们的城市建筑在维苏威火山的山坡上，将你的船驶人浩瀚无涯的海域！与你的对手抗衡，甚至处于自我交战的状态！若是不能成为统治者或主人，不妨做一个掠夺者或征服者。你若裹足不前，像胆怯的小鹿躲藏在森林中，时光将弹指而过。
——《快乐的知识》
最重要的操守——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你今天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忍着不去做的，那么今天将是失败的一天，而且很可能危及明天。如果你希望成为一名支配者，这种操守是不可或缺的！
——《人性的，太人性的》
每天的经历——你每天的经历是由什么构成的？看看你经历中的那些生活习惯——它们是不是由无数懦弱与怠惰所产生的结果？或是你的英勇与卓越理l生的产物？
即使两者有极显著的不同，这并不影响别人对你的赏赐，或是你施与别人实际利益的价值。
但是，这种赏赐、利益、名声，或许可以满足那些只求心安理得的人，却无法满足你这“缰绳的试验者”（有勇气接受挑战的人）、有“良知自觉”的人！
——《快乐的知识》
一种安静与静观——请特别小心，勿使你的安静与静观变成肉店前面的狗儿一般。不要犹如狗儿一般，恐怖使你不敢前进，欲望使你不愿后退。同时，勿显示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人性的，太人性的》
你们所能体验到的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非凡的轻蔑。是时，你们甚至会对自己的幸福感到厌恶。理智与道德亦然！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你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吗？
我希望听到的是你所拥有的思想，而非你摆脱枷锁的佳音。
“你从何处获得自由？”那与查拉图斯特拉有什么关系？而你的眼睛已明白地告诉我，为何而求取自由！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请相信我！最重大的事，不是最喧哗的，而是最静默的时刻。
这个世界不会绕着发明新噪音者旋转，而是绕着发明新价值者，默默地旋转。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2 不屈不找的勇气
不屈不挠的勇气——一个人如果未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不屈不挠，那他决不是一流的艺术家或科学家——唯一的例外是，讽刺家也是思想家。他在看过世界和历史之后说：“神就没有这份勇气！他想把所有的事物做得生动有趣，而且他也的确做到了。”
——《人性的，太人性的》
要尝到深井泉水的滋味是很费时的。
他们必须等待很久，才能获知藏在地底深处的内涵是什么！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四分之三的力量——如果一位作者想写出一部美好且健康的作品，他必须切记：只需使出四分之三的力量就够了。
相反的，作者使出全力所写出的作品，不仅会让读者感到兴奋，且会由于紧张而陷于不安。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多少有点懒散的特质，好比一头母牛躺在牧场中一样。
——《人性的，太人性的》
从容不迫——无法想象一个人生下来，精神就已经成熟了。当他完成作品之后，便像秋天黄昏的落叶坠落于地。希望他不要因心急而勉强地写出他无法胜任的作品。
所有的创作都是罪恶的，只会显出作者的羡慕、嫉妒、野心！对读者而言，这些作品往住不如昔日的作品——想成为卓越的作家，唯有先成为比“生产陛人类”更高一级的人。
——《人性的，太人性的》
像面包这种东西，可以中和并掩盖其他食物的味道，所以在费时颇长的餐宴上，非得有它不可。一位艺术家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只是不眠不休地做下去，他就会感到厌倦，并且产生反感。其结果是他将无法像长时间的餐宴般持续下去。
——《人性的，太人性的》
对于思想者和其他具有创作天才的人而言，无聊是一种不愉快的“平静”，却也是通往快乐之途的前导。他必须忍受它，必须等待它可能带来的影响——这是缺乏此种热情的人所无法体验的！
想驱走无聊是十分平常的，就像人们对一些毫无乐趣的工作早已司空见惯。就这点而言，亚洲人在欧洲人之上，因为他们较能做到沉着稳重。就连麻醉剂对他们的作用，都是缓慢而需要相当的耐心的。这与作用突然而令人不愉快的欧洲人的烈酒大不相同！
——《快乐的知识》
正午——一个历经人间冷暖的灵魂处在人生的正午时，无不企求能有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远远离去，太阳在正上方照耀着。在肉眼无法见到的森林里，牧神正在草地上安睡。万物与之共眠，牧神脸上流露出他那永不改变的表情——至少它——这个灵魂一是这么认为。
它不奢求什么，也不思虑什么。它的心脏早已静止，只有眼睛依然雪亮一一个睁大眼睛的死人。
这个人看到很多东西。在他眼中，所有东西都镶在一面光亮的网里，仿佛埋葬在网子的深处。他感觉到无比幸福，且是他自己无法承受的那种太过奢侈的幸福。
长满树木的森林中，吹起了徐徐的凉风。正午过去了，他又回到真实的生活当中，回到毫无目的的生活当中。伴随着生活的有愿望、欺骗、遗忘、享乐、否定和无常等。
傍晚降临，大地吹起了仿佛早晨的凉风，一切活动也渐渐停息——
这个活动性很强的人开始想认知自己。病痛和死亡逐渐逼近他。然而，他一点也不恐惧。
——《人性的，太人性的》
你们觉得粗活和一切新奇的东西都很可爱。你们受够了自己。你们拼命地工作，却只是自我逃避罢了！如果你们能信仰生命，就不会自弃于一念之间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活跃者主要的缺点——活跃者一般都只从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工作。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基于其个人的立场而言。即使他们是公务员、商人或学者，他们的工作往往和特定的个人，也就是他本人，亳不相干；他们并未致力于本身的修养工作。
在任何时代，就是今天也一样，我们可以将人类分为奴隶和自由人。换句话说，除非一天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属于你个人所有，否则不论你是政治家、商人或公务员，都只不过是一名奴隶罢了！
——《人性的，太人性的》
现代人的焦虑——愈往西方走，现代人的焦虑愈趋严重。因此，在美国人眼里，欧洲人都是喜欢宁静并且有条不紊的。事实上，欧洲人的生活犹如蜜蜂或蜂鸟般繁忙。在繁忙的生活压力下，高等文化的果实犹如季节的转换般，过于迅速，以致无法开花结果。活跃者，也就是那群一直无法静下来的人，他们的高声疾呼，并未能使情况稳定下来。所以我说——静观乃现代人最必要的修养。
——《人性的，太人性的》
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氛，因为每个人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不合时宜的考察》
现代人是快乐地生活在三M当中的奴隶——Moment（瞬间）、Meinungen（舆论）和Mode（流行）。
——《不合时宜的考察》
舆论——个人不加思索的盲从。
——《人性的，太人性的》
自己的意见——当别人问及你所不熟知的事，你们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事实上不能算是你自己的意见。这些只是你为了顺应自己的阶级、地位和个性，所说出的一些外交辞令罢了！
“自己的意见”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轻易表达出来的。
把舆论当真的人，就是那种把双眼遮住又戴上耳塞的人。
——《人性的，太人性的》
想跟世间舆论同一思想的人，等于蒙蔽自己的眼睛，塞住自己的耳朵。
——《不合时宜的考察》
孤独的人说，他要将自己从世上那些疲倦、情绪不佳、无聊的工作中解放出来，重返自然的怀抱。殊不知那些内心的堡垒完全被建筑封闭住的人往往是心灵的破坏者，他将永远无法享用涌自心灵的生命之泉。
——《人性的，太人性的》
3 精神的三种变化
我将告诉你们有关精神的三种变化——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又如何变成狮子，最后狮子又如何变成儿童。
有很多重责大任要让那些心怀崇敬、坚韧不拔的入负担。这些人以追寻重责大任，且是最重的大任，表现出自己的精神。
“什么是重责大任？”这个有担当的精神问道。然后，如同骆驼般屈下膝承受一切。
“英雄们，还有什么重责大任吗？”这个有担当的精神又问道，“都让我承担吧！也好让我的力量能够充分地发挥出来。”
唯谦卑足以克制高傲，唯大智若愚足以嘲弄智慧。是否就是这样？
或是要我们舍弃那已获胜的主张，登上高山之顶，去挑逗诱惑者？
《新约圣经?马太福音》
或者，只要是真理之水，尽管它污秽，也要纵身跃人？无论是美丽的青蛙或丑陋的癞蛤蟆，我们都要包容不弃？
或是要爱那些轻蔑我们的人，并和那些可怕的恶魔交手言欢？
有担当的人自己承担了这些重责大任，面向自己的荒漠大步走去，犹如一头满载重负的骆驼，急步迈向荒漠。
然而，就在这最荒凉的沙漠中，第二种变化发生了。此时，精神变成了一头狮子，他野心勃勃地想争取自由，并成为荒漠中的主宰。
他找寻最后的主人，打算与这位主人以及最后的上帝为敌。他要与那头巨龙斗强并争取胜利。
为何精神不再称他为上帝？那头硕大无比的巨龙又是什么？“你应该……”是这头巨龙的名字。狮子的精神却说：“我要……”
“你应该……”躺在狮子要走的道路中央，它是一头金甲兽，每一片鳞甲都绽放着“你应该……”的光芒。
千年来的价值都在这些鳞甲上发光。因此，这头至高无上的巨龙开口说道：“万物的价值都在我的身上照耀着。”
“一切价值都已创造，而所有的既成价值——就是我本身。事实上，‘我要一’是不容存在的！”龙如此说。
兄弟们，精神要狮子何用？光是那头满怀敬畏，且能任重长途跋涉的骆驼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要创造新的价值，那是狮子也无法做到的。但如果只是争取创造的自由，狮子则可胜任。
获得支配新价值的权利——那是满怀崇敬且忍辱负重的精神最艰巨的任务。事实上，这些对他而言，无异是一种掠夺，一种弱肉强食的行为。
他曾一度挚爱那种神圣的“你应该……”，然而，如今他不得不在这极神圣之物当中寻找荒谬与专横，以便自己能从这无意义的迷恋中获得解脱。为了掠夺，我们需要一头猛狮。
但是，请告诉我，兄弟们！这种连狮子也无法办到的事，儿童又能做些什么？为何这头具掠夺性的狮子非得变成儿童不可？
儿童天真无邪且善忘，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游戏、一个自转的轮子、一个最原始的动作、一个神圣的肯定。
是的，兄弟们！为了创造的游戏，生命需要一个神圣的肯定——此刻精神有了自己的意识，流落到世界各个角落的人又得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已向你们阐明了有关精神的三种变化——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后狮子又如何变成儿童。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男人的成熟表现在于——当他恢复童年的游戏时那种认真的态度。
——《善恶的彼岸》
有些人被认为是“公正的天才”。但我鄙视他们对于哲学、政治或艺术的天才所下的肤浅评价。他们打从心底厌恶那种被世人认为是混淆视听的判断或见解，否定所有违反自身之信念一的见解；他们试图对不论生的或已死的事物、现实或只是脑海中的思想、所有别人的思想，做一个肤浅又自以为是的评估。
为此，他们必须对每一件事取得一番肤浅的认识。所以，这些被誉为“公正的天才”，便以最肤浅的眼光观察事物最重要的本体，以严格无比的观察力评审事物的末端小节。对于他们的敌人，更是以盲目、短视的“信念”，施与无情的批评——这便是他们的真理。
——《人性的，太人性的》
抗议和无理取闹的猜疑，或有嘲弄癖好的人——是健康的。那些无条件接受所有事物的人——是有病的。
——《善恶的彼岸》
从未拥有各种不同信念的人，会被最初遇到的信念缠得无法分身。他们对于任何事物，心中只抱持一个自以为不变的真理——他们便是当今文化界的代表者。
这些人是顽固、不明事理、自以为是、无法开启思潮、永远被列为诽谤者的一群人。他们是为了让别人认同他的看法，不惜使出任何手段，目无法纪的一群人。正因为他们，世人才无法明了真正的是非善恶。
——《人性的，太人性的》
他们是缺乏科学精神的一群人。他们对于某一个问题，只要找到一种假说就够了。找到之后，至死都对它坚信不移，并自认为已解决了问题。他们心中再也无法容纳别人的意见，往后更排斥别人的意见，且借此坚定自己的信念。这种情形在政治上尤为明显，并已导致最坏的结果。
——《人性的，太人性的》
伟大的人物必然是一个怀疑者。他们具有坚强的意志，能自由地不去确认某些既定的信念。若是他们需要某种信念，他们并不管世人对此信念是肯定或否定，只要那些没有附带条件的信念，且不对证明其真假感到兴趣。坚信某种信念的人，往往只是人群中的少数。所以说，“伟大的前题”在于“精神的自由”，也就是对任何事物都采取不信任的态度。
——《权力意志》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信念是人类一项伟大的特性。事实上，怀疑、超越道德、放弃世人共同信仰的人才是伟大的！就像荷马、亚里士多德、列奥纳多?达?芬奇、歌德等人一样。
——《权力意志》
黑格尔、莱布尼茨、歌德、俾斯麦——这些代表德国特征的人物，他们冲破各种对立的学说，内心充满柔顺的坚强。不论哪种信念和主义，都被他们操纵于股掌之间。他们本身在行动中保有充分的自由。
——《权力意志》
歌德笔下的人物是坚强、极有教养，将自己身边的事情都整理得有条不紊，能够自我抑制、敬畏自己的人；是不奢求自己不应得的事物，却能致力于获取他所应得的那种人。并非柔弱的允许，而是强者的宽容。他们不放弃与生俱有的平凡天性，并懂得善加利用，以使自己有所长进。他们不在意别人评论他们的品德。除了克服自己柔弱的天性，这种人对任何事都不会有所禁忌……
可喜的是，这种充分自由的精神都拥有值得信赖的宿命观，堪以承受任何打击。他们容许斥退单一事物，对于全体事物或人却依旧心怀慈悲，打从心底肯定人类存在的价值。他不再否定他的存在——这种信仰才是最高等的。
——《偶像的黄昏》
我认为，人类所具有的伟大天性，是对命运的热爱。无论未来、过去或永远，都不应奢望改变任何事物。他不但必须忍受一切事物的必然性，并且没有理由去隐瞒它——你必得爱这项真理……
——《瞧，这个人》
为了拥有正确的思想，热情和热衷是必要的。如此才能正确地观察每一件事物。而你们却在别人不同的思想中挣扎，甚至迷失了自己！
——《曙光》
小心提防那些学者！他们对你不怀好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创造！在他们那冷漠干枯的眼神中，每只鸟都没有羽毛。
那些人都自夸诚实不欺。但是，“没有能力说谎”和“爱好真理”是完全不同的。千万小心！
从脱离昏迷状态到清醒仍旧遥远！我不相信那些冷漠的心灵。事实上，不会说谎的人也不懂得什么才是真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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