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必合因缘二者而成。因如种子,缘如雨露;无种子,固无嘉谷;无雨露,虽有种子,嘉谷亦不能生也。先秦诸子之学,当以前此之宗教及哲学思想为其因,东周以后之社会情势为其缘。今先论古代之宗教及哲学思想。
邃初之民,必笃于教。而宗教之程度,亦自有其高下之殊。初民睹人之生死寤寐,以为躯壳之外,必别有其精神存焉。又不知人与物之别,且不知生物与无生物之别也。以为一切物皆有其精神如人;乃从而祈之,报之,厌之,逐之,是为拜物之教。八蜡之祭,迎猫迎虎,且及于坊与水庸,盖其遗迹。此时代之思想,程度甚低,影响于学术者盖少。惟其遗迹,迄今未能尽去;而其思想,亦或存于愚夫愚妇之心耳。
稍进,则为崇拜祖先。盖古代社会,抟结之范围甚隘。生活所资,惟是一族之人,互相依赖。立身之道,以及智识技艺,亦惟恃族中长老,为之牖启。故与并世之人,关系多疏,而报本追远之情转切。一切丰功伟绩,皆以传诸本族先世之酋豪。而其人遂若介乎神与人之间。以情谊论,先世之酋豪,固应保佑我;以能力论,先世之酋豪,亦必能保佑我矣。凡氏族社会,必有其所崇拜之祖先,以此。我国民尊祖之念,及其崇古之情,其根荄,实皆植于此时者也。
人类之初,仅能取天然之物以自养而已。稍进,乃能从事于农牧。农牧之世,资生之物,咸出于地,而其丰歉,则悬系子天。故天文之智识,此时大形进步;而天象之崇拜,亦随之而盛焉。自物魅进至于人鬼,更进而至于天神地祗,盖宗教演进自然之序。而封建之世,自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至于庶民奴婢,各有等级,各有职司。于是本诸社会之等差,悬拟神灵之组织,而神亦判其尊卑,分其职守焉。我国宗教之演进,大略如此。
徒有崇拜之对象,而无理论以统驭之,解释之,不足以言学问也。人者,理智之动物;初虽蒙昧,积久则渐进于开明。故宗教进步,而哲学乃随之而起。哲学家之所论,在今日,可分为两大端:曰宇宙论,曰认识论。认识论必研求稍久,乃能发生。古人之所殚心,则皆今所谓宇宙论也。
宇果有际乎?宙果有初乎?此非人之所能知也。今之哲学家,于此,已置诸不论不议之列。然此非古人所知也。万物生于宇宙之中,我亦万物之一;明乎宇宙及万物,则我之所以为我者,自无不明;而我之所以处我者,亦自无不当矣。古人之殚心于宇宙论,盖以此也。
大事不可知也,则本诸小事以为推。此思想自然之途径,亦古人所莫能外也。古之人,见人之生,必由男女之合;而鸟亦有雌雄,兽亦有牝牡也,则以为天地之生万物,亦若是则已矣。故曰:“天神申出万物,地祗提出万物”;又日:“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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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协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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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