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药芹·美芹 芹菜是日常生活中很普遍的蔬菜,大致分为两大类:生于旱地者叫做芹 菜,以其有浓郁的药味,许多地方也叫做“药芹”;而生长在水里的叫做“水芹”。古人的植物学或植物分类学知识很少,所以,药芹和水芹往往混为 一谈,出现“芹”字时,你不一定弄得清这是讲药芹还是水芹。然而,古代 关于“芹”的故事却有很多。《初刻拍案惊奇》中有一句话——“他日必为攀桂客,日前尚作采芹人 ”。桂树秋日开花,封建社会科举考试中的会试也于秋日举行,称为“秋闱 ”,所以,“攀桂”或“攀桂客”用来比喻秋闱夺魁。《诗经·鲁颂·泮水》中讲: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旗。其旗截筏,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古代最高学府叫做“学宫”,学宫的建筑有严格的规定,它的主建筑叫 “辟雍”,在辟雍的东、南、西三边设计成半环状的河,叫做“泮水”。只 有获得功名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学宫,叫做“游泮”。这首诗采用了《诗经》惯用的比兴手法,大意讲:能进入学宫,近泮水采芹,是令人兴奋的事;说 不定国君会亲临学宫,你就能看到迎风飘扬的彩旗,听到国君的车声和人们 的呼喊声,人们不分老少,都追随着国君。《诗经》是读书人考试必读的书 ,于是“采芹”或“采芹人”就是有资格进入学宫的人,古代多用作“秀才 ”的别称。在泮水里采芹,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水芹,所以古人的注也是“芹,水 菜也”,“芹,水芹也”。水芹和药芹均属于伞形科植物,水芹的英文为 water fennel,意思是“水生茴香”;而药芹的英文为wild eelerv,即“野生芹菜”的意思。显然,水芹和药芹是同科不同目的两种不同的植物。水芹和药芹的外观是有明显不同的,即使平时不太买菜的人,也一眼能 区别出水芹和药芹。水芹和药芹都有特殊的气味,有的人喜欢吃,有的人则 不喜欢吃,于是由芹菜还产生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列子》中讲了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人,很喜欢芹菜特别的香味。他想巴结一位富豪,就对富豪吹 嘘芹菜的美味。这位富豪听了他的话,就叫人拿些芹菜来尝尝,结果是“尝 之,蜇于口,惨于腹”——吃了以后,嘴巴发苦,肚子难受。当然那位向人 推荐芹菜的人也被人们痛骂和嘲笑。如果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么,当时吃 芹菜的人一定很少。后来“美芹”一语还被用来比喻弄巧成拙。不过,李时 珍对此故事有特别的分析,他说:《诗》云:“盛沸槛泉,言采其芹。”杜甫诗云:“饭煮青泥坊底芹”,又云:“香芹碧涧羹”,皆美芹之功也。而《列子》言乡豪尝芹,蜇口惨 腹,盖未得食芹之法耳。一种食物,必须烹饪得法才会好吃,这位乡豪自己不懂芹菜的烹制方法 ,反而怪芹菜不好吃,实在太没道理了。东晋名士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讲了另一个相似的故事: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虽有区区之意,亦已疏矣。有 一个乡下人自认为“孵太阳”和吃芹菜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他决定把自己 这一感受当作创议推荐给地位很高的人。此人虽有好意,但要被人们接受,此间相去太远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芹有特别的气味,爱之者弥甚 ,恶之者亦弥甚,但是由于《列子》和嵇康的关于芹菜的故事,芹在古代的 语言和文字中往往被当作“不值钱的东西”来对待,如“献芹”作为客气语 ,可以理解为“送上一件不值钱的礼物”,“笑纳芹意”则表示“送上一样 不值钱的东西聊表心意,请你不要见笑”。“水芹”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作“水靳”,他还引南朝大学问家 陶弘景文:“靳字,俗芹字。”“靳”是“芹”的正字,而“芹”是“靳”的俗字。由此李时珍还得出一个大胆而又冒失的结论:《吕氏春秋》:“菜之美者,有云梦之芹。”云梦,楚地也。楚有蕲州 、蕲县(今湖北省蕲春县),俱音淇。罗愿《尔雅翼》云:地多产芹,故字 从芹,蕲亦音芹。他认为湖北的蕲州、蕲县是以这里盛产美味的芹菜而得名的。我不同意 李时珍的观点,写下来供读者判断。李时珍讲,水芹又叫做“水英”,“英”通常的释义是植物的花,也可 以释为植物新长的叶子,“二月、三月作英时,可作菹及熟瀹食,故名水英 ”。水芹更常见的别名叫“楚葵”,原来古汉语中“葵”指叶片上含有黏液 的滑菜,水芹主产地在古代的楚地,它的茎叶上有黏液而滑,所以被叫做“楚葵”。虽然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提到芹有水生的水芹和陆生的药芹,但是我 们在古书中读到的“芹”,大部分是指水芹。药芹的英文为wild celery,在相当长的时期里是处于一种野生状态,大约到了18世纪后,才在部分地区推广种植。我国的芹菜一般可以根据叶柄 的颜色分为绿、白两种,绿芹的柄粗植株高,叶片较大,而白芹的叶柄呈黄 白色,植株矮小,叶片稍小,品质佳于绿芹。我的老家在福建中部沿海,当地也种植芹菜,但种植量很少。当地种的 芹菜应该是绿芹,但植株很矮,叶柄也很细,药味特别重,所以当地人从不 会把芹菜当作菜炒来吃,而大多作为香料,在做菜时添加适量的芹菜以取其 香气。当地盛产芋艿,上海人煮芋艿往往习惯放人葱以提高香味,称之“葱 油芋艿”,我老家则喜欢加入芹菜,乡人称之“芹菜煮芋艿”(我家乡方言 把芋艿讲作“wo”,我至今还不知这“wo”该怎么写),味道比“葱油芋艿 ”好吃多了。记得在三十多年前,我的一位表哥搬了新房子,在家里设宴招待参加搬 场的亲朋好友,就煮了“芹菜煮芋艿”。因为是搬新家,新居的邻居也来凑 热闹,邻里之间难免会客套地问——“今天烧啥小菜招待客人”之类的话,我的表哥知道,上海人没有“芹菜煮芋艿”的菜,而他的“芹菜煮芋艿”还 在锅里煮着,不打开锅盖翻炒一下,芋艿就会粘底烧糊,而打开锅盖又怕邻 居们嘲笑——怎么会把芹菜与芋艿一起煮?我当时就对表哥讲,你告{斥邻 居们,芹菜煮芋艿是我们的家乡菜,他们决不会嘲笑他人的家乡菜的。相不 到,没过多久,邻居们也开始做“芹菜煮芋艿”这个菜了。直到今天,“芹 菜煮芋艿”还是我与表哥一家的典故和笑料。在西方,芹菜被引种后,品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芹菜的叶柄越来越粗 壮,而“药”味越来越淡。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西方芹菜被引进中国,统 称为“西芹”,其中叶柄更粗壮的美国芹菜则被叫做“美芹”。不过我认为 ,已完全失去芹菜本味的“美芹”一点也不美,你以为如何? P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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