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赞斯一只小小的蜥蜴,趴在一块褐色石头上。沿着山路走过来的人让它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它变形了:先变成一只会叮人的甲虫,然后变成一只臭屁虫,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火蜥蜴。宾克只觉得好笑。变来变去,没一样是真的。外形虽然变成了那些讨厌的小怪物,但却是虚有其表,不是真家伙。不能叮人,不能熏人,更不会放火。这是一只变色龙,会把自己打扮成真正有威胁的东西。这就是它的魔法。可是,它再一次变形,这回竟然变成了一只蛇怪,用一望之下杀人立毙的目光瞪视着他。宾克笑不出来了。小东西真够凶狠,要是凶狠劲儿能杀人的话,他早就粉身碎骨了。就在这时,一只食虫鹰不声不响从天而降,一嘴叼起变色龙。小蜥蜴抽搐着发出一声细弱的惨叫,身体一耷拉,软了。食虫鹰振翅高飞。可怜的变色龙,再怎么变来变去,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
正忙着威胁宾克,却被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宾克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件事。变色龙其实不伤人,完全不像赞斯荒野外的大多数东西那么可怕。这会不会是个小小的预兆,预示着等待着他的悲惨命运?预兆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万小看不得。预兆必然应验,只不过一般人总是错误理解其中的含意,真正明白过来已经为时太晚了。宾克的命运就是悲惨地一命呜呼吗?或许,这个预兆指的是他的敌人?可就他所知,他连一个敌人都没有。金色阳光透过魔盾,洒向赞斯,映得树木闪闪发亮。所有植物都有各自的魔法,但不管什么魔法,它们还是离不开阳光、水和肥沃的土壤。魔法只是让它们能更好地获得这几种植物不可或缺的要素,另外,还可以帮助它们免遭天灾人祸。当然,如果碰上更强的魔法,或者仅仅像那只变色龙一样运气太坏,还是消不了灾,免不了祸。宾克望着身边沐浴在阳光下的姑娘。他不是植物,但一样有需求。只这么瞥一眼,就能让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这种需求。萨布莉娜真是太美了--她的美是百分之百的纯天然。其他姑娘用化妆品、衬垫和魔法打扮自己,可只要站在萨布莉娜身旁,她们人工制造的美貌马上就黯然失色了。
萨布莉娜当然不可能是他的敌人!两人来到远望岩。这个地方其实并不特别高,可远望岩有方位魔法,让它显得比实际位置高得多。从这儿望去,可以看到四分之一个赞斯。赞斯到处是植物,郁郁葱葱,五彩缤纷。许多美丽的小湖点缀其间,还有貌似宁静祥和的大片鲜花、藤蔓、庄稼地。宾克正望着,忽然发现一个小湖的面积渐渐变大了,水也好像更深、更凉爽,变成了一个更宜于游泳的地方。宾克不由得琢磨起这类事儿来。他经常这样,脑子时不时走神,涌出一连串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小的时候,他那些问题差点把父母和他们的朋友逼得走投无路,比如:“太阳为什么是黄色的?”“巨怪为什么喜欢嚼骨头?”“海怪为什么不会使魔法?”诸如此类,全是幼稚到极点的问题。难怪父母急巴巴地把他送进马人教书的学校。到现在,他已经学会了管住自个儿的嘴巴,可脑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怎么都管不住。他只好任由脑子爱想什么想什么。活物的魔法,这个他是明白的,比如刚才那只可怜的变色龙使出的魔法。魔法可以让它们活得更舒服些,可以让它们逃避灾祸。可没有生命的东西要魔法来干什么?一个湖会在乎在它里面游泳的是谁吗?唔,也许它真的在乎。湖是一个生态系统,生活在湖里的东西有共同的利益,也许正是这种利益让湖这么干。又或者,使出这种魔法的是湖里的一头龙,引诱别人来游泳,使其成为它的口中食。龙是赞斯各种生命中形态最多样的,也是最凶猛的。
这东西空中有,地上有,水里也有,许多龙会喷火,连呼吸的时候都会喷烟吐火。各种类型的龙只有一个共同点:无与伦比的好胃口。光靠碰运气,它们恐怕找不到足够的肉食填饱肚皮。可远望岩的魔法又是怎么回事?光秃秃的一大块岩石,连块苔藓都不长,怎么说都算不上漂亮。它怎么会希望把自己弄得高一点,好找人来陪它?真想找个伴儿的话,干吗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而不是这副灰扑扑土得掉渣的丑样儿?人们到这儿来是为了欣赏赞斯的风景,根本不是为了看它。所以说,它的这种魔法干脆是自己把自己打败了,根本没起作用嘛。宾克脚下一绊,脚趾头磕在一块尖利的碎石块上。他这会儿正站在一块台地上。本来这儿是一块五颜六色的大圆石,可许多许多年前便打碎了,铺成这条路--对了,就是这个缘故!那块大圆石以前离远望岩肯定很近,大小也差不多。但却被人家敲成了碎石,铺成这条山路、这块台地。大圆石这下子可算完蛋了。远望岩却安然无恙。没人想把它敲成碎石,它太丑了,敲成碎石铺出来的路肯定难看。还有它那个让自己显得高高的魔法,看似为了别人,但这样一来,大家为了登高远眺,谁都不愿动它了。总算又解开一个小小的谜团。可他那颗永不满足的脑袋瓜还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怎么会考虑问题?怎么会有感觉?一块岩石怎么会在乎自己能不能存在下去?一块大圆石不过是崩下来的一小块山,如果说它算实实在在的存在,敲成铺路的碎石子就不算存在了吗?还可以引申到人身上:他吃下植物、动物,这才能存在,可他却具有跟植物动物不一样的--“你想跟我说什么,宾克?”萨布莉娜一本正经地问。好像她不知道似的。他心里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词儿,嘴巴却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她的回答会是什么,不用说他也知道。只要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想继续留在赞斯,你必须向大家证明你拥有魔法才行。宾克离这个要命的生日只有一个月了,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但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马上就会被驱逐出境的人?这些事,带她上这儿来之前他怎么不好好想想?他只会把自己弄得下不了台!可事已至此,总得说点儿什么,不然就更尴尬了,把她也弄得下不了台。“我只想瞧瞧你的--你的--”“瞧瞧我的什么?”两道柳眉一扬。他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你的造像魔法。”他脱口而出。想瞧的地方多着呢,不仅瞧,还想摸摸。可那种好事只可能发生在结婚以后。她就是那种姑娘,这也正是她的部分魅力所在。这么漂亮的姑娘,根本不需要随便显示自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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