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好玩的酒器
我这个人在古玩圈子里属于“杂食者”,是那种“见好就收(藏)”的。好玩的东西除非没有撞见,见到了,那是绝不会放过的。比方瓷器,口里常说“不买不买”,随便检点藏室,历年所积,竞有数百件之多。上至战国,下至民国,瓶、盏、洗、尊、杯、壶之属应有尽有。不过,瓷器我很偏爱宋唐以前的,我喜欢那种古远的韵味和奇诡的制作。这里面有一个审美情趣的问题,并不关乎经济学原理。我这种爱好,可以说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湖南是楚文化的渊薮,楚文物丰富,往往能干穷乡僻壤或市集地摊,随手捡到自己喜爱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往往又不为湘人所重,亦不至于关乎文物法。对于宋唐以前的瓷器,我有一个癖好,就是越怪越好,最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假使大家都见过或多数人见过,那就不大好玩了。
有三件宝贝,因为都与酒有关且很好玩,是可以说一说的。
第一件是北齐黄釉胡人乐舞图扁壶,高20cm。此壶扁圆形,两面模印出同样的胡人乐舞图像,中间一胡人手舞足蹈,舞兴正酣,形象生动有趣,似闻欢快的踢踏之声;左右各两人,三人手持乐器,弦、管、钹声交鸣,其中尚有一高个胡人双手上举面对舞者,似回应舞者的激情。整个图案纹饰,一派异域景象与氛围,不仅人物形象是典型的胡人,而且画面上其他纹饰也“胡”味极浓。这件胡人乐舞瓷扁壶应是北齐时用来装酒或装水的器物,肩有双系孔,便于携带、行军打仗或远离乡关,都是一件必不可少的随身之物。壶上的胡人乐舞,表现了一种文化的大融合,此种乐舞后来盛行于唐代,叫做“胡腾舞”。笔者曾有意无意间找过不少古瓷图录资料,也曾请教过一些文博部门工作的朋友,这种北齐胡人乐舞扁壶,海内罕见,只有海燕出版社所出彩图版《中国通史》第一册上,配有一张与笔者收藏几乎一模一样的图片,但未说明是哪家博物馆所藏。去年夏秋之间,有友人从北京找来数张很旧的国宝系列明信片,很巧合,其中居然有此壶图像单张,不禁喜出望外,遗憾的是,名信片上依然未注明是出自哪家馆藏。同样一把壶,两次见到图像都是所谓“隆重推出”的,可见它的身价着实不低了。而我的这件藏品,得自偶然,只花100元从古玩摊买回,当时仅仅因为它脱釉太厉害,居然无人问津。放在案头静静赏玩,望着壶上已残存不多的釉色,觉得怪好玩,也替它怪委屈的,如果不是孤陋寡闻的话,它可能是这世上至今为止发现的第二件胡人乐舞图扁壶了。
第二件属小残之器,是晋代岳州窑牛首青瓷觥。此件宝贝因其见所未见、且造型奇异,才收入藏室的。觥为饮酒器,也就是酒杯,不过古人似乎比今人更讲究饮酒的情趣与风度,酒具极讲造型艺术。见过一些夏、商、周的青铜觥图录与馆藏实物,严格说起来,我这件酒杯最好称它为“牛首杯”,或许不会有方家提出异议了。觥也好,牛首杯也罢,都不过是酒文化的载体,人生喜悲的容器。此杯高8cm,口径亦8cm,长14cm,若盛酒,约在三两左右。杯柄作牛首形,形象极为逼真生动,牛颈部刚健有力,头角峥嵘,是乡间常见的那种雄健的水牯牛形象,因其生动,便每令笔者有田园之思。杯沿下饰一圈莲瓣纹,极为规整漂亮,有很强的装饰效果。这件岳州窑晋代青瓷觥,可以说是一件十分稀罕的东西,据我所知,这个窑口似未发现过第二件,此亦古玩摊上捡漏所得,也算有缘。当然,这件宝贝也同样大面积脱釉,好在牛首及杯心釉色依然莹澈;杯沿有损,却古韵不减。在玩家的案头,它是很让人生出一分幽思与超逸来的。
第三件也是酒器,即战国晚期双耳瓷杯,也可称觞。湖南楚墓中偶有漆绘羽觞出土,但这种木胎漆绘羽觞却极难保存,完整的极难一见,有,也就算国宝了。“羽觞”二字,常见古文人的诗文中,如“曲水流觞”为兰亭雅事,“飞羽觞以醉月”则是谪仙风采。羽觞形制,变化极少,大抵为椭圆形,左右各一耳,简洁雅致。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宴乐飞觞,弦歌曼舞,半日也离不开此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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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程的标志物。它们让人类以痛惜的心情回望已逝的历史,从而更加珍爱我
们的未来。只有懂得审视历史与传统文明的人,才会有勇气拿起批判的武器
,并像精心地修复名贵瓷器或字画一样修复这个时代已近乎破碎、变形的人
文品格与精神。
——刘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