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心身问题是过去两千年来很多争论的来源,它有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自从一个世纪之前开始大脑研究工作以来,对于受过教育的人们而言就有了解决办法,而且我们都知道它是真的。这就是:心智现象是由大脑中的神经生理作用导致的,其本身就是大脑的特征。为了把这个观点和该领域中的其他理论相区别,我称之为“生物自然主义”(biological naturalism)。心智事件和过程就像我们生物自然史中的消化、有丝分裂、成熟分裂、酶分泌一样。
生物自然主义自身也有很多问题。神经生理作用的特点究竟是什么?神经解剖学的元素,如神经元、神经突起、神经突起分裂、受体、粒线体、神经胶质细胞、传导液等,如何产生心智现象?如何产生我们不同的精神生活——痛苦、欲望、愉快、思想、视觉、信念、味觉、嗅觉、焦虑、恐惧、热爱、憎恨、失望和兴奋?神经生理学如何说明我们的心智现象,包括意识和无意识?这些问题是神经科学的主题,正如我写的,差不多有成千上万的人研究这些问题。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神经生物学的。有些是哲学的、心理学的或认知科学的。哲学问题有:究竟什么是意识?有意识的心智现象究竟如何和无意识相连?什么是“心的’’专有特征,如意识、意向性、主观性、心智因果?它们究竟如何发生作用?“心的”现象和“物的”现象的因果关系是什么?我们能否描述这些因果关系而避免“伴随现象论”(epiphenomenalism)?
我将在后面讨论这些问题,这里提一个明显的事实。我说过心身问题的解决对于受过教育的人是显而易见的,但在哲学和认知科学领域,很多甚至大多数专家并不认为其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他们甚至认为我提议的解决方案不是真的。如果我们调查过去几十年的心灵哲学领域,会发现少数人是坚持意识和意向性的实在性和不可还原性的,他们自认为是属性二元论者,而大多数主流团体自认为是这种或那种的唯物论者。属性二元论者认为心身问题非常困难,可能是无法解决的。唯物论者同意如果意向性和意识真的存在并且不能还原为物理现象,那就真的会有困难的心身问题,但他们希望“自然化”意向性乃至意识。“自然化”心智现象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还原为物理现象。他们认为,接受意识和其他心智现象的实在性和不可还原性,就是接受某种形式的笛卡尔主义。他们看不出这种观点如何能够和我们总的科学世界图像相一致。
我相信两种观点都是极端错误的。他们都接受一套特定词汇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假定。我打算表明这套词汇是过时的,这些假定是错误的。有必要表明二元论和一元论都是错的,因为一般认为它们穷尽了领域,没留下其他选择。我的大多数讨论将指向不同形式的唯物论,因为它是主导性的观点。任何形式的二元论今天一般被认为不在考虑之列,因为它被设想为与科学世界观不一致。
因此我在本章和下一章提出的问题是:我们的什么样的智力发展的历史和环境使得我们难以发现我关于心身问题的简单观点?什么使得唯物论好像是心灵哲学的惟一理性选择?本章和下一章是关于心灵哲学的现状的,可以取这样的题目:“心灵哲学中的唯物论传统哪儿错了?”从最近50年的观点看,心灵哲学、认知科学和心理学的某些分支呈现出一个很奇怪的景象。过去50年心灵哲学主流的最显著特征是,它显然是错的。我相信当代分析哲学中没有其他领域可以说是如此不合理。例如语言哲学通常不会否定语句和言语行为的存在;然而在心灵哲学中,很多(可能是大多数)此领域的顶尖思想家一再地否定关于心灵的明显事实,例如我们真的有主观意识的心智状态,这些不可消除为其他东西。如此之多的哲学家和认知科学家讲了这么多话,怎么会至少在我看来明显是错误的?哲学中的极端观点几乎从来不是愚蠢的,一般都有很深入而有力的理由来支持。我相信,现在的这批观点后面的没有表达出来的假定之一是,它们代表了在科学上惟一可接受的观点,来替代与传统二元论、灵魂不朽论、唯灵论等走在一起的反科学主义。接受现时观点的动机不是因为信服它的真理,而是担心它是惟一的选择,即我们默认,必须在由现在这种或那种版本的唯物论所代表的“科学”进路与由笛卡尔主义或其他传统宗教性的心灵观念所代表的“反科学”进路之间作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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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德·布洛克(Ned Block)麻省理工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