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4年上半年,横渡大西洋是件复杂的事。彼得和康拉德乘坐的是速度很快但极不舒服的“玛丽皇后”号,船上挤满了小孩和他们的母亲,所有的母亲都抱怨所有别人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在甲板上追逐打闹,随时都有掉下海里的危险,因而给大人造成极大的麻烦。但这一切我是到了英国才知道的。至于我嘛,我被送上了一艘由护卫舰和飞机护航、以自行车速度威风凛凛地前进的大船。我随身带着我的《西方哲学史》手稿,那些倒霉的审查员只好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阅读这部手稿,惟恐其中有什么对敌有用的情报资料。不过,他们终于弄清楚了,哲学知识对德国人是不可能有用的,并且很客气地对我说,他们很喜欢读我的书。说实话,对此我觉得难以置信。一切都是保密的。不许我将启航的时间或从什么港口启航告诉我的朋友。最后我发现自己乘坐的是一艘“自由”轮,这次航行是它的处女航。船长是个生性乐天的人,他老是安慰我说,“自由”轮在处女航中断裂成两段的还不到四分之一。不用说,船是美国的,船长是英国人。有一位高级船员真心实意地赞许我。他就是轮机长。他读过《相对论入门》,但对该书作者却一无所知。有一天,我和他一起在甲板上散步,他谈起了这本小书的价值,当我说我是这本书的作者时,他高兴得不得了。另外有位乘客,是一个商人,船上的高级船员都不喜欢他,因为他们觉得他这么年轻,应该去打仗。不过,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而且我也很喜欢这样无所事事地度过三星期。船上的长官们认为,在我们驶近爱尔兰海岸之前,不会有遭受潜艇袭击的危险,但过后他们却命令我们穿着外裤睡觉。不过,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们旅程结束的前几天,盟军便开始大规模地进攻西欧,我们是从无线电中得知这一消息的。几乎全船的人都可以来听无线电广播。我从无线电中听到的英译。这句话的英译是:“好啦,朋友们,就这么干吧!”
在一个星期天,他们把我们卸在福斯湾北岸的一个小港埠。我们艰难地走到了一个最近的城镇,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战争时期的不列颠。就我当时所能看到的来说,镇上全是波兰士兵和苏格兰姑娘,波兰士兵很英武,苏格兰姑娘则非常妩媚动人。我乘夜车去伦敦,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我一度无从知道彼得和康拉德的情况。最后,在疯狂地打了许多电话和电报后,我终于得知他们同彼得的母亲一起住在锡德茅斯,康拉德得了肺炎。于是,我立即赶去那儿。令我宽慰的是,他正在迅速康复。我们坐在海滩上,谛听瑟堡那边传来海军的隆隆炮声。
在此之前,三一学院曾邀我去作为期五年的讲学,我已接受了邀请。这项邀请还附带以下优厚条件:兼任大学评议员,并有在学院里获得几间住房的权利。于是,我就去剑桥。到了那里,我发现住房非常令人愉悦,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草地滚木球场,在那绿茵茵的草坪上开满了鲜花。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