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哲学家张志扬的运思技巧是哲学式的,但他的论说方式却是文学化的。因此很难说张志扬的作品《渎神的节日》究竟是传记体文学,还是思辨性作品,或者仅仅是一种纯粹的文体实验。但无论如何,他的作品为思想世界竖立起了一种经典性的意象一——“墙”。虽然我们可能在其他作家那里找到更为优秀的范本,但对于富有中国特色的“创伤记忆”中的现代性情感纠结来说,张志扬无疑更容易接近。
《墙》是记录其作为“一个思想放逐者的心路历程”的第一部分,是苦难转换成的文字,也因此“便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象征,就像‘狼’是罗马的城徽一样”。这里让人联想到萨特在二战前的同名小说中,把“墙”既当作枪毙犯人的挡墙,又隐喻着存在的边缘: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破墙而出。看来,只有在监狱中也就是在自我的极度虚无中,人们才能体验到墙作为界限的存在,而且这种体验是如此的凄厉、如此的绝望,就连它所形成的意象也是那样的虚无化、那样的让人为之气绝:“墙,冷冷地立着,在晕黄的灯光下,脸色泛着铁青,愈来愈亮,那闪烁的亮光向四周扩散,没了门窗,没了屋宇,天地之间只有白花花的墙。”
对于墙的禁锢以及墙内的他者在堂皇的理由下所施加的暴行,作者试图在幻想中超越,既不因墙的肯定而消沉,也没有因墙的否定而亢奋。作者已经认清:墙仅仅是为消沉或亢奋的失常变态而设置的。这时,作者对墙的超越已经升华到同情墙外那些更在“墙”中的人了。他说:“我只有在幻想的给予中求得解放,我必须证明我对墙的拒绝和超出。即使这证明不了墙,我至少也要说服那些坚持得有些麻木的抵制——抵制下去,你看我抚摸我的伤口时,还在忧虑,他们经受得住这种暴行的腐蚀与毒化吗?他们忍受得了潜抑的暴力与屈服所导致的性无能吗?他们会在记忆中沉沦还是会在记忆中觉醒?”所以,恰恰是这种与时代的不合拍,导致了墙的存在。更进一步说,就是“理想与现实的脱节”使作者陷入有形的墙中,同时更使亿万个浸透了宗教虔诚的他者深深地陷入了无形的墙中。
作者的幻想是一种给予,或者是一种良知的守望。“而他们的幻想是永不满足的剥夺,剥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的被剥夺者……他们的幻想不仅幻想剥夺,而且幻想本身成为剥夺,因而自己也落到剥夺中,即剥夺剥夺,这是剥夺自身的逻辑。”在这种黑格尔式的主奴辩证法中,作者明白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缘由。
因此他坦然了,他把这种灵魂的释怀上升到一种悲天悯人的境界中。他认识到如果要在差异中坚持独立思想的权利,实际上就是在“铁血”戏剧化的浪潮中批判着虚无化的现实,即“批判武器”,而由此遭到必然的武器批判的回报就不应该在礼尚往来中叫苦连天。作者毅然坚守着幻想的权力,决不因为墙的设置而融入到全民的疯狂或“主体精神中的个体性骚乱”中去,而要顽强地维护个体缺席的权利。
墙是对生命的异化,同时也是异化性的同化。作者头脑清醒,拒绝接受那种思想已经“强大到统摄一切意志于一个目的中”的神话,矛盾由此产生。作者置身于事外,拒绝异化性的同化。“他们”就很容易把作者的这种超越当作“非暴力不合作”,问题就出在“他们把我也当作‘观念’,但我并不是‘观念’如果我真的犯得着和他们对立起来,那恰恰是把自己变成观
念去印证他们的观念,或不如说掩盖、强化他们本身就是虚假的观念”这就是墙的产生的根本原因:他们哪里能够承受这种秉承终极自由而来的孤傲与固执!
作者每以伟人自况,因而能平静地看到:伟大的灵魂在美的崇高悲剧性这一点上是相通的。作者终于顿悟了,达到澄明,像晴朗的天空和宁静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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