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满二十岁那年，陆允信问她要什么礼物。
甜姐：“礼物不可以说出来，你懂不懂什么叫惊喜？”
允哥：“那你要水晶玫瑰花，还是刻着山盟海誓的八音盒？”
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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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你会在我的心里住这么久，当初我一定跑着去见你。
“我的专业，我的工作，你不喜欢，那便不了解。你想了解，我便慢慢教你，”陆允信停了一下，“但江甜，你要明白——”
他凝视着遮挡的头盔，极尽温柔又极尽耐心地说：“我喜欢的，是你。”
五个字，六个字，还是四个字，江甜数不清，她只能感受到一缕热气盈在胸口，飘来荡去。
他说：“我可以学计科，可以擅长算法，甚至可以转去你的工管、金融或者很多非语言系的专业。我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无数条路，无数个选择，”他的手扣着她的手，专注又认真，“但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女朋友，是你。”
“我想陪伴并想一直陪伴下去的人，”陆允信顿了一下，“也只有你。”
一个吻轻若柳絮，却搅得江甜不知该吸气，还是该呼气，她的耳郭红成一片，忘记了怎么呼吸。
“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那柳絮，又在她的脖子上撩了一下。
江甜身体过电，脸热热的，忽然说：“陆允信！”
“嗯？”尾音沉沉。
“是不是VR的原因，我总感觉自己现在比你高，你是不是也坐着。你再说句话，我感受一下，我是不是比你高！”
她着急地去抓他的手，雀跃又欢喜。
陆允信失笑着抽出手，掌心轻缓地包住她作乱的小手。
“宝宝，”他稍稍起身，嗓音低缓，伴着温热的鼻息掠过她的耳垂，噙着笑，无奈又温柔道，“我蹲在……地上的。”
小姑娘嘴角弧度戛然耷拉下来。
陆允信解释：“VR只能给你错觉，不能给你幻觉……”
江甜重新微笑起来：“你不怼我会怎样。”
“我才表了白。”
“对啊，”小姑娘脸烫着，撇撇嘴，“你才表完白，就不知道哄哄我，你表白的时效难道比金鱼七秒的记忆还短吗……”
陆允信带着她的手缓缓覆上自己发热的脸：“江甜。”
小姑娘喉咙滚了滚，没了声音。
呼吸和心跳一起错乱，她分不清自己和他的，只能听到他小声地说：“我也会害羞。”
第一章 雨巷
寒假最后一天晚上，圆月高悬，点点清辉照在窗台剪出明影，室内安静。
“AABCB，BBDCA……”江甜翻着答案朝试卷上疯狂填选项时，耳尖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噔噔噔，脚步越走越近，唰唰唰，她下笔越来越快。
咔嗒，门被打开。
外面电视上的元宵歌曲把房间填满那一瞬，江甜飞快地扯了张作文纸盖在卷子上，然后面不改色地重起一段写。
一声轻响，玻璃杯被搁在了书桌的空白处。
江甜的笔尖跟着那声响顿了一下，然后，她循着杯子茫然地抬头。
“妈妈是不是打断了你的思路？”程思青摸着女儿的头，颇为歉疚。
“没事。”江甜慢慢回神，胳膊肘不着痕迹地压住作文纸下露出的边角，“妈，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牛奶我待会儿写完就喝。”
“嗯，如果凉了，就叫张妈给你热一热。”程思青说着，退一步坐到了书桌后的床上。
程思青年近五十，保养得当，红色珊瑚绒睡裙下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斜叠在一起，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甜转了转笔：“妈，你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继续写了……”
“甜甜，妈妈想和你说件事。”迎着女儿疑惑的神色，程思青轻声道，“你知道我和你爸爸年前在说拓展海外那一块，现在遇到了点问题，你爸爸不会说英语，我担心我过去了，没人照顾你。”
“所以？”江甜意识到什么。
“所以，妈妈想，你是不是可以考虑转到南城那边去。”程思青斟酌着措辞，“你高一下学期是关键，外公外婆正好可以辅导你，其次，你爸爸常驻南城，也有更多时间陪你，手续我已经麻烦别人办好了，”程思青说，“你们班主任说班上挺多住读生，建议你也住读，周末再回外公家。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住读，走读也行，就是学校隔南大有一段距离，或者妈妈可以买学区房……”
“所以，”江甜脸上的表情慢慢凝滞，“我要转学，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最后一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不到最后一刻，你是不是都不会告诉我？”
江甜是程思青拼了半条命保下来的小女儿，一直带在身边。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最后被程思青送去美利坚改造的江渊不一样，江甜从小就乖巧懂事，上学时名列前茅，拿各种奖状，放假了带出去“叔叔”“阿姨”地喊人，嗓音软、皮肤白、齐刘海，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酒窝又小又甜，大人们喜欢她，程思青更是把这女儿放在了心尖上。
程思青无奈：“妈妈也没别的办法，南城一中和你们三中齐名，南城一中高二还有国际部，你也可以多一个选择，那边师资、氛围都不错，同学们也有上进心，妈妈相信你会很快适应。”
“适应吗？”江甜弯了一下唇，然后，用极慢的语速说，“是不是我不适应也只能说适应呢，因为妈妈相信我很快就能适应……”
程思青为难：“甜甜，妈妈知道你的感受，也知道你和三中的感情深，一中——”
“转去哪？”江甜突然问。
“南城一中啊，”程思青顺着女儿的发，瞧着女儿的表情从不满到思量再到平静，想到什么，手一顿，“我知道傅逸也在一中，可那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就知道谈恋爱、打架，处分挨过好多次，成绩还排在倒数，他来找你的话，不要理，知道吗？”
“傅逸也在一中啊。”江甜后知后觉，说着，放下笔，拉妈妈起身，“知道了，您放心，您先出去吧，我要收拾东西了，得准备点好吃的带给新同学。”
程思青云里雾里：“你不是怪妈妈这么晚才告诉你，怎么？”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要听妈妈的话。”江甜一边推妈妈走，一边脆声道，“我相信妈妈做什么都是万分英明、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就你嘴贫，”程思青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好好读书，考到第一，暑假妈妈带你出去玩。”
江甜连连点头，程思青满意地关门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没有压过江甜的心跳声。
江甜定定地注视着木门，一秒，两秒，三秒，啊地无声尖叫，她直接跳起来，跳着跳着开始小跑，跑着跑着加快速度，围着宽敞的卧室足足奔了三圈，才猛地一下把自己砸到床上，扯过枕头，拉开拉链，再拉开枕芯拉链，最后从一团棉花里摸出一本带笔的日记本，小、厚、精美。
她小心翼翼地翻到差不多一半的位置。
二月十五号，晴。
程女士刚刚才跟我说转校的事，大概怕告诉我早了，我一哭着说不转，她就拿我没办法，毕竟，我在三中有那么多认识的老师、同学、死党，还有校门口的烧烤麻辣烫、小面煎饼、奶茶……可一中有他啊。
江甜红着脸，喘着气，一笔一画、格外专注、格外慢地写下三个字——陆允信。
开学事情多，整栋教学楼都闹哄哄的。
二楼最右边，一班教室内。
“听说我们班要来新同学，北城三中的。”
“除了北城三中，还能是哪？中途转一中，还直接插到一班，不是钱够多，就是成绩够好啊。”
“总不会好过允哥吧，”冯蔚然嗤笑一声，“一想到二班和三班那几个孙子高一刚来报到时，说什么中考失误了，正常水准就能和陆允信比拼，结果，被成绩单摁着摩擦，寒假路上碰到还问允哥借笔记。允哥说没笔记，老子就笑得不行，希望这次别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货。”
说着，冯蔚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做卷子的男生：“允哥，是不？”
被叫允哥的人头也不抬，寥寥几句写完证明，把笔一扔，捞起椅背后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走出去。
才走到门口，他就撞见风风火火的班主任：“冯蔚然呢？冯蔚然在做什么？广播喊了这么多遍，让班长去校门口领书，没听到吗……欸、欸，陆允信，正好，你去行政楼接一下新同学，小姑娘东西可能有点多，你帮忙拎啊。”
“新同学是妹子？”冯蔚然撑着桌子跳出来，眼睛都亮了，“我去，我去。”
班主任冲着冯蔚然的后背招呼一掌：“书多，再喊两个男生和你一起去。”
江甜是和江妈妈的助理一起来的，助理中途接到一个电话走了，江甜就一个人跑上跑下办完所有报到手续，然后等在这里，从书包里摸了一瓶水出来，边喝边看。
南城一中是百年名校，建筑仿古，设施一流，公正诚实的校训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杰出的人才，黑白到彩色的多张照片铸成了行政楼前招牌式的校友墙。
“两弹一星”“科技革命”“文化脊梁”……
江甜一边念，一边看，时不时喝一两口碳酸饮料，结果越喝越渴，最后，她在嘴里含了一大口，转身丢了空瓶。
哐当。
她应声抬头。
阳光透过叶子间的空隙留下大大小小的亮斑，陆允信穿了条休闲裤，双手插在裤兜里，蓝白相间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薄衫外，拉链拉了一半。
他微微绷着下颌线，半眯着眼，步伐散漫地向她走来，站定后，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挡光线：“高一（一）班？”
江甜直视着相隔一米、晃动的拉链扣，猛地咽下嘴里所有的可乐，不敢相信：“你，怎么是你来接我？”
“高一（一）班？”陆允信稍稍蹙了眉。
“所以，我们是同一个班？！”
陆允信重复第三遍：“高一（一）班？”
“我的程女士太可爱了吧，这就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受宠若……”说着说着，江甜抬头，看向男生没有丝毫松动、完全看陌生人的表情，一个“惊”字哽在喉咙，然后，讪讪地咽下。
她双手攥紧书包带：“你……不记得我了吗？”
广播里的通知、大楼中的交谈、同学们遥远的吵闹声统统听不见了，两个人形成的一隅里，安静得让江甜只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她想看他，又不敢看，眼神犹犹豫豫。
“给我一个一定要记得你的理由。”陆允信的声音平静、自持，带着没有感情色彩的淡漠，糅进微风里。
树叶沙沙响。
江甜背着一书包的小吃、写得密密麻麻的半本日记，胸口蓦地一窒。
陆允信也没多话，转身先走。
江甜松开书包带，正要跟上去，便见一个男生拦在陆允信的跟前，瘦瘦矮矮的，惊喜又不敢确定的声音却是朝着自己来的：“甜姐儿？！”
江甜一怔，又见他指着自己对陆允信喊：“允哥！甜姐儿啊！”
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不是瘦猴，还能是谁？江甜反应过来，开口：“你允哥一副不认识我的表情。”
“怎么会不认识，”冯蔚然冷哼一声，稳了稳怀里抱着的书，“去年暑假不是还……”
陆允信瞥去一眼。
冯蔚然话语止住，僵笑着，侧身让路。
见江甜站在原地用眼神追随着陆允信，冯蔚然嘿嘿两声，走过去安慰说：“甜姐儿，没事儿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了，一中理科强，优秀的男生多了去，成绩好的一大把，还有会跳机械舞的、会打架子鼓的……”
“能比陆允信好？”江甜问。
冯蔚然顿时哑口无言。
江甜越过他。
“会不会聊天啊。”冯蔚然嘟囔一句，看着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两道影子，挠挠头，追上去，“对了，甜姐儿，我差点忘了，东郭，啊，不，郭老师让你到了后去趟她的办公室，就是我们的班主任，特凶悍，你小心点……”
郭东薇身材微胖，戴细边眼镜，烫一头棕色方便面鬈发，连带四届高三下来，经验丰富，要求严格，不少皮猴子到她手里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遇上江甜这样成绩好、长得乖巧、在新概念作文比赛中拔得头筹的学生，她就说说笑笑的，嘴角的弧度根本放不平。
“基本就这些，有问题都可以找我，哦，还有，”郭东薇想到什么，“我们班的座位是开学前就排好的，然后逢大考变动，十月月考，十一月期中考，以此类推，单数加你一个刚刚好……江甜，你想要什么样的同桌啊？”
快到下午六点还没吃饭，江甜肚子在叫，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理科好点的可以吗，我物理、化学都不太好。”
“谦虚了，三中年级前二十名，再差能差哪儿去。”郭东薇笑呵呵地从文件夹里抽了张大纸出来，“这是我们班上学期的成绩，你过来看看。”
江甜稍稍倾身。
“陆允信一直很稳，光看理科六门科目的话，甩第二名基本上有三十分，他主要语文、英语不好，不过，无大碍。”郭东薇说着，手指朝下挪了一点，“理综第二名是沈传，沈传的总分就和理综的分差不多了，第三名，我看看啊……”
一定是办公室空调调的温度太高，江甜坐着，视线落在成绩单第一个名字上，脸颊微微发了烫。
“郭老师，”她的喉咙滚了滚，“我觉得陆……”
“冯蔚然吧！”郭老师点点头，“冯蔚然怎么样？他理科第五名，又是班长,正好帮你适应适应，关键是，他很乐意给同学讲解题目，你看可以吗？”
说着，郭老师把江甜写到了进门第一排第一列，然后把冯蔚然从第二排陆允信的旁边，挪到了江甜旁。
小姑娘看着自己名字后面横平竖直的三个字：“嗯。”
教室内。
“叫甜姐儿又不一定年龄大，人家五岁上一年级，比你小两岁好吗！
为什么叫甜姐儿，去年暑假，奥数夏令营和新概念作文比赛刚好都在北城三中举办，然后有一天晚上，一个领导来视察，说请学生吃顿好的，但要大家来个诗词、成语混搭的接龙游戏，抢答，不重复，答错字的淘汰，哪个学校的学生输了，就只能吃青菜面，然后看着赢了的学校的学生吃好吃的。
开始大家都觉得简单，后来就只剩咱南城一中和北城三中的同学在发言，最后咱南城一中剩了四个同学，北城三中就甜姐儿一个，温温和和的，看着完全没杀伤力……我们都在讨论肉串要什么味了，结果人家以一敌四，末了，甜姐儿说了个鳌掷鲸吞，没人接，赢得满堂彩！你们是不知道，大家都被食堂磨得快不成人形，当我们吃着青菜面，看着北城三中同志们桌上的小龙虾、卤鸡翅什么的时候，那真是风从北方吹来，格外伤悲。啊，当然，甜姐儿让同学给我们端了好些过来，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江甜一进门，就看见陆允信趴在桌上睡觉，冯蔚然坐在旁边唾沫横飞。
“说长道短请到人家背后进行成吗？”江甜把座位表扔给冯蔚然，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个大口袋，先留了一把酥糖出来，再摸了一颗给冯蔚然。
冯蔚然将酥糖的包装纸撕了，将糖扔嘴里含着：“甜姐儿，我帮你发吧。”
“那怎么行。”说着，江甜走到教室另一边，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挨个拿给同学，“这是我从北城那边带来的，不嫌弃就吃吃看。”
“嗯，花生味。”
“程六娘，队不难排。”
“……”
换座位的声音有点大，陆允信已经醒了，单手撑着脸，眼神没聚焦。
江甜一圈走完，回到他前面坐好，回身摊开掌心，对他眉眼弯弯道：“谢谢你下午来接我，喏，给你两颗。”
第一章 雨巷
第二章 寻灯
第三章 橡树
第四章 摇动
第五章 花岛
第六章 夜色
第七章 远近
第八章 如果
第九章 感觉
第十章 影子
第十一章 瞬间
第十二章 抵达
第十三章 花开
番外一 晚安
番外二 封印
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