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2016年硕博学术论文报告会论文集》:
丧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美丽的痛。辗转于当铺和药店的幼年鲁迅,“为爱我者屈”的胡适,母子相依的老舍,父亲“形存实亡”的曹禺、张爱玲……父性的缺失,使这些生命过早的承担起他们的年龄不该有的世态炎凉,也恰恰正是如此的人情练达,促成了他们心灵丰富的痛。
李健吾的父亲李岐山系同盟会革命军少将军官,因受阎锡山陷害两次被捕入狱,在给幼年跟娃(李健吾乳名)带来严格的蒙学规训同时,也给李健吾打开了一扇走向遥远的人生大门。《东周列国志》那带着父亲温暖的馈赠,《经国美谈》蕴含异乡爱国情志的熏陶,在大命即倒之前,李岐山对李健吾的寄寓之情无以言表。1918年,李岐山第二次入狱,即便是在狱中,对前来探监的李健吾也是亲自讲授课业,严厉有加,直至1920年9月11日被陕西督军陈树藩伏兵暗杀。父亲这棵树倒下使这个14岁的孩子多了一份稳重和成熟。“父亲在民国短短八年中间(实为九年),坐过两次监狱,最后被人暗杀,虽说我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人情冷暖和世道变化,把我逼得早熟了。
1921年,北京实验剧社在北京成立,年仅15岁的李健吾是发起人之一。同年,因救场出演熊佛西《这是谁之最》竟然赢得熊的跪拜礼:“健吾,你救了我的戏,谢谢你。”因为父亲,从山西晋南的小山村来到了北京城;因为丧父,从附庸走向独立。生命位移和灵魂的自我蜕变,使他像父亲那棵树一样挺立在天地问,一个生命已经站起来,顶天立地于沧桑里。二、失恋:灵魂深处真情愫如何达成内心与外界的和谐统一,是每个生命所必须面对的命题,而上天却常常“损不足而奉有余”。在给我们不同的生命形式的同时,却赋予了我们都需要爱的初心。李健吾最初的爱恋应该是“过家家”时期懵懂的、人性最初的本源苏醒。这个名叫叶儿的十岁同村女同学,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我攀不上她。我心里爱透了她。她象征着人间精神和物质的美丽。我恋了她两年,然后跨过一条大河,就和她永别了。”八岁的李健吾对叶儿的恋爱,与其说是爱恋,不如说是童年人性最初的惺惺相惜和美丽回忆。因为生命空间的转换,从此天各一方,彼此成为遥远的记忆。
真正的一次爱恋是在读北师大附中时,女孩是同级校友,叫张传真,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张国淦的女儿,李健吾考入清华大学后。两人便中断联系。但真爱是刻骨铭心的,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倾心相注。1925年7月25日,李健吾新诗《邻花》发表在《文学旬刊》,落款余赘“醉于川针”,此后又先后在短篇小说《贼》、散文《乘驴》和新诗《过巴沟桥西行》中署名川针。从“传真”到“川针”,谐音同声中,是一个心灵对另一个心灵的垂慕。“他上清华后,她便中断了和他的往来。这使他非常痛苦。我曾劝他痛下决心,割断情丝,或者另找女友,或者效仿歌德将自己的失恋痛苦发泄在小说上。我重读《西山之云》后,没有发现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所抒发的那种直接失恋描述。”对李健吾来说,这是一次心灵的裂变,甚至在多年之后的创作中都还能找到这次失恋的影子。1934年李健吾创作剧本《这不过是春天》,对剧中厅长夫人的刻画,俨然是对10年前这段被抛弃的失恋在自我尊严上的补偿。
如果没有这次失恋,李健吾也许就少了一道人生萃取的历练,也许就不会有清华6年的蕴畜和积淀,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切人人心的创作。在人性中最刻骨铭心的情愫中,才能有来自心灵最深处的呼喊。
三、去国:师夷长技开慧眼
1931年8月22日,带着杨虎城(时任国民政府陕西省主席)、商震(时任国民政府山西省主席)、李少白(李健吾七叔)的资助,带着同学、老师的期盼带着未婚妻子的依恋,李健吾与朱自清、徐士瑚启程赴欧。实际上真正促使李健吾赴法留学的还是他一心向学的无限追求。清华6年埋下的种子,已经渴望更多雨露的润滋,王文显等诸多师友开启了他通向异域的视域。要么读书,要么去旅行,灵魂和肉体必须有一个在路上。在巴黎、在伦敦、在意大利,或行走于图书馆、博物馆、名人故居,或坐而论道畅谈时事念国家之悲哀,或奋笔疾书殷殷深情捎去思念之心苦,或冥定一室研读先贤续文脉之行思。
刚到巴黎,“九一八”事变的消息就传到法国,在激愤和屈辱中,李健吾创作了三幕剧《火线之外》和四幕剧《火线之内》。从伦敦来巴黎的朱自清在《(火线之内)序》中赞赏说:“我想报纸上的材料怕不够力量吧。但是李先生的戏写成了,他的想象力量很够用;看,这里不是一本有声有色的戏!更多的时间,是他在图书馆里研读福楼拜。对福楼拜”现实主义“和”艺术至上“拥有了自己的清醒厘定,在接受他艺术品格的同时,也被福楼拜孤傲狷介的人生态度所浸润。《福楼拜评传》中参考书籍达96种,而差不多都来自于李健吾自己的收藏,没有对福氏的热爱和刻苦的研读,何能有这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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