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电话是杨丽虹打来的,而且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连续拨打十几次。他暗忖,这个偏执狂的娘们,难怪不讨男人喜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娘的,你就继续打吧,老子不接,就是不接,比你更偏执!
“6637”是内线分机号码,座机设在一楼的信访室,方便信访人使用的,算是法院的便民措施。类似这样的便民措施,还有N条,在法院工作报告中占据了不小篇幅,在每年的“两会”上,受到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高度评价,说真正落实了司法为民。
提到杨丽虹,李志明就会下意识地想到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其实,两个女人在形象上有很大差异,包租婆一头乱蓬蓬的卷发,靸着两只拖鞋,是不修边幅类;而杨丽虹却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头发油亮,嘴唇猩红,似乎随时准备登台表演的样子,是自恋狂型。要说共同点的话,可能都有狮吼功夫吧。
李志明很欣赏包租婆的狮吼功,张嘴一吼,恶人立刻死翘翘,过瘾得很。但从杨丽虹嘴里吼出来,却是泼妇骂街,实在讨厌得很。更让人看着不舒服的,是她的纹眉,那是九十年代初的时尚痕迹,现在看来,却像两条黑麻麻的虫子,爬在她布满细密皱纹的额头上。
手上的烟已燃了大半截,烟灰长长的,他朝烟盅下意识地弹了弹,烟灰却全落在盅外。望着桌上散乱的烟灰,心情,如这烟灰的颜色,灰暗灰暗的。
电话仍在“嘟嘟”响个不停。“他妈的,你还有完没完?”他在心里骂道,右手一使劲,“嘭”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在了桌面上。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匆匆正要进门,听到“嘭”的一响,吓了一跳,立马刹住脚步,见李志明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进退两难,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轻轻叫了一声“李哥”。
李志明见是书记员司马涛,绷紧的脸松弛了些,问:“有事?”
司马涛摸了下后脑勺,犹犹豫豫地说:“李,李哥,刚才楼下信访室来电话,说杨丽虹又来信访了,说找不到局领导,也找不到你,在下面大吵大闹的。信访室李大姐找到我,你看……?”
李志明下巴朝电话一扬,没好气地说:“刚才下面打来了十几个电话,我知道就是她,没鸟它。这几天,天天来骚扰,她就是个疯子!你告诉她,说我不在。”
司马涛也见过杨丽虹,那女人四十五六岁,薄薄的嘴唇,确实有些神经质,经常是连吼带叫,语速如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的,都不带标点符号,很难缠。见师傅发了话,一边点头“好的,好的”,一边嘿嘿地笑着离开房间。
杨丽虹是老上访户,李志明陪局长接访过她,了解到她的故事。见她第一印象,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当年似有点姿色。
二十年前的杨丽虹确实青春靓丽。九十年代初,她从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分配来滨海市泥岗区文化馆。那时,文化馆还没有艺术专科的学生,都是些业余的二把刀。杨丽虹不仅仅是大专生,关键是青春靓丽,她的到来,引起不少老男人雄性的骚动,特别是副馆长马有德,对她呵护备至,先是笑眯眯地喊着小杨,后来肉麻麻地叫着丽虹。不久,副馆长就成为她的情夫。后来,杨丽虹以怀孕相逼,副馆长无奈与老妻离婚,由情夫变成了丈夫。
历史往往是惊人的相似,副馆长成为馆长后,杨丽虹到了“豆腐渣”的年龄,她的角色被另一个女大学生取代。这种爱恨情仇的哀怨剧,在滨海这样前卫、开放的城市,已稀松平常,连法院的清洁工阿姨也见怪不怪了。
杨丽虹与马有德“爱情”的结局,并没有落人“大团圆”的俗套。前年,泥岗区法院判决马有德与杨丽虹两人离婚:动产大部分归杨丽虹,女儿跟其生活;两套房产一人一套。判决生效后,杨丽虹霸住判决给前夫的房产,阻扰泥岗区法院强制执行,并多次来中院上访,称“判决错误、执行违法”,要求中院“依法”纠正。
局领导交办李志明答复处理。李志明审查后,认为区院的执行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杨丽虹的信访理由根本不能成立。答复后,杨丽虹开始了无休止的纠缠,几乎每天接到她辱骂的电话。有一天早上,李志明来上班,远远看到杨丽虹,心里一紧,赶紧转身,绕道从后门进来。同事告诉他,杨丽虹在法院门口举着白底黑字的条幅,上书“官官相护,还我公正”。并且,杨丽虹多次在两级法院作跳楼状,扬言自杀,令两级法院头痛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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