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松第一次看见那只白熊的时候,是1970年10月21日的下午,只是那时的白熊还是一只幼崽,浑身黑得发亮。
十月的大兴安岭,白桦树已经变得光秃秃,就连落叶松都开始显露浓浓的秋意,叶子泛出灿烂的金黄色。凄冷的风掠过,吹得树林发出萧瑟的声响,并不时卷起地上的桦树叶四处飘舞,有的一会儿又重新沉落大地,有的落到湍急的额木尔河里,随水漂流。天气很明显地开始变得寒意逼人,早晚之间穿上冬日里的棉袄也不会觉得热,尤其是站在河边,河水泛起的寒气更是让人忍不住打起寒战。只残存着一丝暖意的夕阳靠在西山头,就在这时,林松发现了正在河边嬉戏的两只黑熊幼崽。同时,在不远处河滩的草地上,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熊正在休息。
河水湍急的波涛掩盖住了林松的脚步声。他把自己藏身在粗大的白桦树后,透过枝丫的缝隙,看到两只小熊正在抢夺的物具时,心里暗暗叫苦。两只小熊正在抢夺的正是他放到河水里用来捕鱼的地笼,那是他费了半宿的时间,用柳条编织成的捕鱼工具。
两只小熊争夺了半天,眼见着地笼里的鱼儿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吃不到,急得“呜呜”叫唤。大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地笼旁,闻了闻里面的鱼,用爪子扒开了地笼,里面的鱼涌了出来,四处蹦跳,两只小熊立即围拢抢食起来。大熊体态臃肿,身上厚厚的脂肪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好了准备。它吃掉一条半尺长的鱼后,目光盯在了河水里,那里有个更大的地笼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慢慢向河水中走去,想要把那个地笼也抓上来。
远处的林松却很焦急,一个地笼的鱼已经没有了,要是另一个地笼里的鱼也被熊吃了,那么他和另外十四个人今晚以及明天都要饿肚子了!他知道带着幼崽的母熊最危险,护崽心切的母熊会与任何有威胁的动物或人进行殊死搏斗。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地上捡起一块鸭蛋大的鹅卵石,向着河水中扔了出去。“扑通”一声,河水溅起的水花让大熊吓了一跳,转身上了岸,领着同样受到惊吓的小熊钻进岸边的树林中,转瞬间没了踪影。
林松听着林子里的脚步声跑远之后,长出一口气,他又静待了片刻,直到半个夕阳已经沉没在西山里,才放心地走出来,把河里的地笼拽上来后,将里面的鱼倒在麻袋里,重新布置好地笼,向他们的驻地走回去。
10月21日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即使是若干年后,林松仍然记得这一天,这是他们一行十五人来到额木尔河畔断粮后的第五天。
10月14日那一天,他们沿着铁道兵刚刚修建出来的简易路,从清早坐着两辆解放牌卡车出发,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来到额木尔河畔,找到三个月前砍的标桩。六十多公里的路途,他们走了将近十个小时,与其说是坐着车来的,倒不如说是推着车进来的。好在天黑前,他们总算搭建好了帐篷,也就是在那一天,北川林业局正式成立了。
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接连下了两天的秋雨,河水暴涨,新修建的简易路有两座桥梁被洪水冲垮了,把他们阻隔在山林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只够三天的粮食很快见了底,却仍然没有听到铁道兵前来修建桥梁的机械轰鸣声。
没有了粮食,最先慌了神的是司机侯德海,他嘟嘟囔囔:“这下完蛋了,铁道兵要是偷两天懒,我们就得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了。”连海平也坐不住了,他是北川林业局筹备组的副组长,这次就是由他带领众人先行来到这里,进行最初的筹建工作。
作为领头人的连海平自恃游泳技术还可以,经过一番考虑后,决定冒一次险,从被洪水冲垮的桥梁边泅渡过去,到最近的铁道兵营地借些粮食回来,但他的这个冒险想法被林松制止了。
“水流太急了,人很容易就被激流卷走。再说了,就是能过去,背回了粮食,也无法把粮食运过河,这个险不值得去冒。”
连海平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没办法,只能等洪水消退后再做打算。
侯德海继续发他的牢骚:“来时我就要拿军代表老赵的枪,这家伙当成了心肝宝贝,说什么也不让拿!这要是有枪,还用犯愁没吃的吗?满山都是狍子和鹿,这可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林松看出了连海平眼里的焦虑,提议说:“没枪怕什么?河里有鱼。大家忍耐一天,我编两个地笼。”
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把砍来的柳条横一道竖一道地编织在一起,渐渐地就有了地笼的轮廓,大家的心才有了安慰。看来这个个子不高、二十多岁却长得像三十多岁,脸色黢黑的林松,并没有说大话。时间紧,任务重,连海平举着马灯,替他照着亮,直到夜半时分,两个地笼终于编织好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就是靠着每日林松捕回来的鱼,度过没有粮食的日子。
林松走进帐篷,把袋子里的鱼“哗啦啦”倒在大盆里,引得众人又围过来观看,辨认着鱼儿的种类,只有侯德海躺在木杆铺成的床上,长长叹了口气,竟似有无限的哀怨之意。这让一旁正在察看地图的连海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知道这家伙的哀怨从何而来。眼下有了“粮食”,而且还是味美鲜香的河鱼,可是却没有了酒,带上来的六瓶酒四天前就被他喝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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