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海州到北大(1898-1920)
朱自清生于江苏海州,幼年随家迁居扬州,私塾教育与扬州古城的生活奠定了他的古典文学基础。1916年,朱自清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接触新文化运动,参与“五四”学生游行。求学期间开始白话诗创作,逐渐转向文学道路。
我就生在海州
“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小官。东海就是海州,现在是陇海路的终点。我就生在海州。四岁的时候先父又到邵伯镇做小官,将我们接到那里。海州的情形我全不记得了,只对海州话还有亲热感,因为父亲的扬州话里夹着不少海州口音。”
这是朱自清《我是扬州人》里开头过后紧接着的一段话。
朱自清写《我是扬州人》,是在1946年9月25日,当时的民国东海县政府确实设在海州。朱自清说他的先祖到“江苏东海做小官”,在语言表述上不够准确。因为他的祖父朱则余做官时是在清朝光绪年间,而且做的是州官,不是在“东海做小官”。那时的海州是直隶州,除州治外,管辖赣榆县和沭阳县(1912年海州州治才分出灌云和东海两县,灌云县城设于板浦,东海县城设于海州;1958年,灌云一部分乡镇划出去和涟水一部分乡镇又成立灌南县)。所以,在“东海做小官”是不准确的。这是第一点。表述不准确的第二点,是朱自清说“东海就是海州”。我们知道,朱自清所说的“东海”,就是指民国时期的东海县,不是指他祖父做官时的海州。而事实是,他祖父做官时还没有东海县。他写这篇文章时,东海也不是海州,只是东海的县治设在海州,当时的海州和新浦等,都是东海县所设的镇。所以,也不能说“东海就是海州”。正确的表述方式,应该是这样的:“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海州做小官的。海州就是现在的东海县政府所在地。”但接下来,朱自清又着重强调一下:“我就生在海州”,这个强调是非常精准的。还有第三点疑问是,朱自清说他的祖父朱则余做的是“小官”。以朱自清写此文时(1946)的理解,也许朱则余做的就是小官,但事实上,这个官也不是太小,特别是说他父亲在“邵伯镇做小官”。两个“小官”相比较,朱则余的官属于州官序列。清朝光绪年间海州直隶州的承审官,主管的是全州的民刑案件,相当于现在的法院院长了。而当时不像现在这样,公检法司分工明确,整个公检法司这一大块都由朱则余一个人负责。如果一定要拿现行机制往上靠,朱则余的“小官”,相当于现在的政法委一把手了。
朱自清把地名次序弄反了,可能是因为在朱自清的学问当中,“东海”确实比“海州”更为古老,历史上的“东海郡”出现在秦代。到了东魏武定七年(549)才称海州。唐代以后,除元代一度称海宁州外,其余各朝基本上延称海州。清雍正二年(1724)升为直隶州。民国元年(1912),把海州一部分改称东海县。虽然有些绕,但是,朱自清所说的关于他“先祖”的事和他离开海州的时间,基本大意明确。
朱自清在《我是扬州人》里,还有一个表述不够精准的地方,就是“父亲的扬州话里夹着不少海州口音”。朱自清是在1901年跟随其父亲朱鸿钧和母亲一起到达高邮邵伯镇(今属于江都区)定居的,住在邵伯镇万寿宫,这是一个道观,也是江西人的会所。由于朱鸿钧从出生到离开海州,一直都生活在海州,那他一定是操一口地道的海州方言了。到了邵伯,及至后来定居在扬州城里,为了便于交流,会学一些扬州话,特别是扬州的一些市井方言。当家里人在一起交流时,肯定都是以海州话为主的,偶尔会掺插一两句扬州的市井方言。而朱自清,就是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长大的。所以,朱自清这段话准确的表达应该是“父亲的海州话里夹杂着不少扬州方言”才精准。江苏地方志工作办公室有一个“方志江苏”的公众号,在连云港方志办的提供下,推送了我的随笔《朱自清的完美人格》中的一段节选,在这篇节选里,我也提到这个问题,一个读者读后留言,对我的疑问表达不同的意见,他说:“在《我是扬州人》一文中,朱自清说他父亲朱鸿钧扬州话里夹杂着海州话,此说也妥。我的理解是,朱自清说他父亲到扬州后,慢慢学会了扬州话,平时讲扬州话,但不怎么地道,才夹着海州话。”我觉得这个读者说得也有道理。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