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0.1 研究背景
当今语法研究主要遵循两个基本假设:①自然语言语法是原则的集合。这些原则决定了句子以及句子成分之间的合法性;②句法规则是独立于语言使用和语言处理的独立成分。这两种假设都排除了一个重要的因素:语言使用的语境。有没有可能建立一种模型对在语境中的语句结构及其意义一并进行解释?为此,英国逻辑学家Ruth Kempson于21世纪初创立并发展了一套动态句法学理论(dynamic syntax)。动态句法学强调句法、语义和语用的互动关系在自然语言生成和理解中的作用,把句法和语义融合在一个能够对语句进行完整解析的理论框架里,从而将结构形式和语义功能的解释统一起来,并运用类型逻辑模态逻辑等形式工具构建日常自然语言的命题表征。其理论来源主要有3个方面:一是研究语言信息在语境中更新的话语表征理论(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theory,Kamp and Reyle1993);二是探究语境角色和听话人语用推理的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Sperber and Wilson1986/1995);三是研究演绎推理逻辑表征的成果(Blackburn and Meyer-Voil1994)。
众所周知,作为汉藏语系的一个独立分支,汉语呈现出一些与其他语言不同的特征。一个明显的特征在于汉语没有词形变化。这也是汉语为什么被称为孤立语的原因,即汉语中的词由单一词素构成(Li and Thompson1981)。这一明显特征造成了汉语的语义解读很大程度上依赖语序;更为重要的是,语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语法系统。屈折语言用屈折词素标明语言成分的语法功能,如主语、宾语等;汉语则通过与动词之间的语序决定。动词前的往往是主语,其后的往往是宾语(Chao 1968),因此汉语通常被认为是SVO语言。然而在日常交流中,汉语的语序则展示出了极大的灵活性,如“我喜欢语言学”“我语言学喜欢”“语言学我喜欢”。汉语不仅呈现了SVO语序,还可以呈现SOV和OSV语序。这也为汉语研究提出了一个争议议题:汉语的基本语序是什么?Li and Thompson(1976,1981)提出,汉语正经历从SVO到SOV的趋势,逐渐演变为话题突显语言;而Sun andGivon(1985)则坚持认为汉语是SVO语序,OV语序只是用以表示强调和对比。这个争议的提出表明了汉语语序灵活性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特性。总体来说,汉语不具备严格的SVO语序,而是以SV为其核心语序,其后的语言成分根据交际语境自由排列。
基于灵活的语序特征,汉语比其他语言更容易产生句法和语义上的互动。Chao(1968)曾经指出汉语的语序经常携带大量的语义功能。一个颇为有力的证据是,汉语的名词短语因其句法位置不同而获得相异解读。“主语可能表征已知信息而谓语则引入未知信息……因此,主语有很强的定指倾向,宾语则有较强的非定指倾向”(Chao 1968:76)。更为有趣的是,在汉语中,由于语序的相对灵活性,我们往往需要通过语义信息来解决句法问题,如“连英语,张三都教过。”此例中,我们需要通过考察动词与名词短语之间的语义关系来确定他们的句法功能。“英语”被认为是句子的话题,传递已知信息,并为后面的述语表达提供可资参考的框架。在语义信息的帮助下,我们可以将“张三”确定为句子的主语,将‘英语”确定为前置的宾语。
在汉语语序灵活性的基础上,我们有理由相信语用因素与句法和语义之间具有很强的互动性。举例来说,汉语中“连”字句中名词短语是三者之间互动的结果。通常情况下,汉语的“一+量+名”结构不能出现在句首位置,而当前面加了“连”之后则允许出现在句首,如“连一句话,我都没说”汉语在语境中的一个重要表现还在于论元的省略现象。除了主语脱落(pro-drop)之外,汉语可以在语境条件允许下省略任意一成分。汉语的语用因素不仅限制日常语言表现还限制某些语法结构,如“连”字句:
(0.1)a.老师看见了李四。
b.连李四都被老师看见了。
(0.1a)和(0.1b)都描述了同一个事件。然而,(0.1a)只是单纯描述了一个事件,其中李四为历事,而老师为施事。(0.1b)不是(0.1a)的被动形式,而是表示前置的历事“李四”受到了后面的事件影响。我们可以将(0.1b)解读为:存在一个事件,老师是施事,李四是历事并受到了此事件的影响。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被”所表达的“遭受”义需要推理的介人,如(0.1b)。这种遭受义需要一定的语境知识介人,如中国老师往往很严苛的角色,学生李四经常看课外书但没有被发现,这一次老师看见了,进而说明其他学生看课外书也被老师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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