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故事
那年三月,乍暖还寒。在古城西安,各高校即将毕业的学子们已开始四处奔走,为了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因为从那年开始,国家已不再负责分配大专以上毕业生的工作。我也是西安一所高校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前景看好的无线电技术专业,心想找个工作不会是什么难事,说不定好多单位还会争着要我。但我很快就感觉到了就业形势的严峻,本科生找个好工作都不容易,何况我还是个大专生。我参加了十几场招聘会,发出了无数份求职简历,依然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收我。我一个电话也没有等到,甚至几次跑到同一个招聘摊位,人家笑着对我说:“你已经来过了。”我的心情无比沉重,感到自惭形秽。
四月的一天,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告诉我,新疆吐鲁番市人事局局长来到了西安,准备招聘一批大学毕业生。学校又号召我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建功立业,我想祖国的大西北一定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吐鲁番,一个多么遥远的地名。小学课本里,我就读过《吐鲁番的葡萄沟》那篇文章,盛产葡萄的地方,能不美吗?一想到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那该是一个多么美丽神奇的地方呀!我和几位同学立刻打听到了那位局长下榻的地点,当天晚上,我们便决定去找找看。等我们走进那位局长所住的房间,发现房间里已围满了和我们同样渴望有一份工作的年轻学子们,他们已捷足先登了。局长姓于,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已花白。他乐呵呵地给大家讲解吐鲁番的自然环境、风土人情,并说他的家乡是天津,年轻时也是个支边青年。于局长回忆起过去那些艰苦的岁月、奋斗的历程,又给我们讲现在国家西部大开发,祖国的西部正在成为有志青年建功立业大显身手的战场……同学们听得热血澎湃,纷纷把《毕业生就业推荐表》递到他面前,希望他能够接收。但于局长并不急于签字同意,只是说大家最好还是亲自到吐鲁番看看再决定,因为有很多人去了以后又吃不了苦。我们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把就业协议签了心里才踏实。终于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于局长给我们一一签了“同意接收”。签到我了,他笑着对我说:“新疆可是离大海最远的地方啊,你是不是‘奔’错了地方?”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夜已很深了,我们告别了于局长,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们满怀憧憬地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父母打电话,把决定去吐鲁番的“喜讯”告诉他们。一听说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都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母亲说:“吐鲁番,那是多远的地方呀?像神话故事里的地方。”父亲说:“那里太荒凉了,听说还是个‘火炉’,那里有个‘火焰山’!”小时候,父母都盼我们长大,盼我们走出家门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可真要离开家乡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们又都舍不得。
而我的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年轻的心儿总是向往着远方,我早就想出去闯闯了,越远越好! 在父母的眼里,我一直是个软弱胆怯恋家的孩子,我甚至不愿离开家去学校。上了高中,离家远了需要住校,我天天盼着星期六,到了就可以回家了。升人高三的那年秋天,父亲找人托关系把我从镇中学转到县城里的重点中学。那些年,农村学校的学生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凤毛麟角。可进城的第一天,就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耻辱记忆。
那个秋日的中午,在父母的催促下,我带着他们早已给我准备好的几百元报名费,闷闷不乐地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我心里很不情愿去。虽然城里什么都好,但离家太远,一个月才能回趟家。我背着书包和被褥下了车,走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却显得无精打采。我走在一个偏僻的街巷,忽然感觉到有人碰了我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便挡住了我的去路,说:“你撞了我还想走?”这时又有一个男的跟了上来,我吓坏了,傻傻地被他们拉到一个更偏僻的角落。在他们的威逼下,我如数地掏出父母给我的报名费。我哭着回到家,几天后才较为清晰地给父母讲述了那天的事情经过。城里的高中是不能去了,我甚至还有一丝兴奋,但却在父母亲人眼里成了一个窝囊废。那次遭遇似乎成了令我永远抬不起头的疤痕。
现在,该是我洗雪耻辱的时候了,我要用行动证明给父母看:我可以离开家,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天早晨,我还躺在宿舍睡着懒觉,父亲却已风尘仆仆从上百公里外的家里赶来学校。一见面,父亲就对我说,他打听到他有一个高中同学,现在已是陕西宝鸡一家大型国企的领导,说不定会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想带我去见见这位老同学。我嘴上说:“爸,我不想去了,我已决定就去吐鲁番。”但在父亲的坚持下,我也觉得国企工作更稳妥些。
父亲是个乡村教师,对待工作总是认真负责、兢兢业业,却因性格太刚直不愿向权贵低头。几十年来,父亲从乡村到城里,又从城里到乡村,风里来,雨里去。父亲常说他最不愿看人脸求人办事,但为了我的工作前途,他只好求他的那位老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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