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
一
那天,外甥远道而来,他的心里充满莫名地烦躁,说不出的焦虑如阴云般一寸寸吞噬着他的心房,头昏脑涨,精神状态陷入极度的崩溃。他说大概就在半年多以来,总是心烦意乱、坐立不安,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一件事情。外甥这次专门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高铁,从他度过了近二十年打工生涯的深圳来到了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治愈病症的妙方神药。
我说我不懂的,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根本无法解除他目前的这种痛苦。我说心浮气躁、焦虑不安是人的一种惯常的心理反应,我也有这种毛病,尤其是当工作、生活不顺的时候,这种生理情绪就愈发膨胀,关键靠他自己调整心态正确应对。根据他目前的症状,大概是患了一种心理疾病,我建议他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可是,外甥始终坚信我能治好他的病症,将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并且举证说,他读过我写的小说,知识面涉猎医学、心理学、教育学等多个领域,还进一步推理,我每天能够独坐书房连续写作三四个小时,单单这种静功与坐功的窍门就可传于他,足以让他效仿和受用。
外甥不知道也不理解一个小说作者的专业就在于写作,他的专业特长就在于用语言的组合拼凑故事,至于涉猎的专业知识只是浅层次的认知。但是,他的关于我能潜心写作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假如能有一件事情让他沉醉和愉悦,那么就有可能实现心理的超脱,从而在短时间内就可摆脱这种心理病症对于他的折磨。
我这个人历来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何况外甥是我亲姐的儿子,我只有一个姐姐也只有他一个外甥,我看着他长大,一直以来舅甥俩感情深厚,只要他有难处,哪怕只有一丝的机会能够解除,我都应该力所能及地去帮他。
我有过这方面的亲身体验,当生活中遇到一些烦心事的时候,就有意识地读读文学作品,听听古典名曲,在音乐的抚摸和沉醉的阅读中,舒缓和释放躁动的情绪。基于这些体验和认知,我把外甥带到书房,让他看看我满屋子的书籍,并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路遥先生的小说《平凡的世界》递给他,对他说:“你今天就好好静下心来看看这部小说吧,我知道你青少年时期也有过阅读的习惯,这部小说感动过几代人,你耐下性子看完,就会有不一样的心理体验。”
为了营造一种阅读的环境和氛围,我拧开了书房里的音响,播放出《盛夏和蝉鸣》这首世界名曲,顿时优美舒缓的旋律像溪水般在书房里静静地流淌。
让我颇感欣慰和自豪的是,我说的话外甥一般都能遵守照办。这不,当我刚刚打开音响,在萦回着直击心灵的乐曲声中,他便翻开书页,屏声静气,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书上的每一个字,开始了他的阅读。
让外甥读这本书其实也有我的良苦用心,除了唤起他青少年时期的阅读习惯为其狂躁的心灵疗伤之外,更希望他通过这本书的阅读,学会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下,能像书中的主人公那样,保持一种坚韧不拔、昂扬向上的精神和力量。
当然我也知道,外甥已年届不惑,绝非倾读一部小说就能感化的纯情少年,况且他也少有我们这般所谓的文人一样的雅兴,但我相信,人毕竟是感情动物,有情感就有可能被激发出来。
我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心里颇为得意地勾勒着外甥顷刻之间就会走进路遥先生构筑的宏大史诗中,追随着主人公孙少平、孙少安的人生足迹,获得一份心灵的净化和升华。
这一整天,外甥几乎没有走出过书房,中午饭我给他叫的外卖,晚上我特意到菜市场买了鱼鱼虾、炸鸡腿和精瘦肉,很少下厨的我专门下厨为他做了几道菜,当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子的时候,我才把外甥从书房里叫了出来。
看到我为他专门做的这些丰盛的菜肴,外甥甚是感动,连连说道:“做这么多菜,舅舅您对我太好了。”我顺便问了问:“看到哪个章节了?”外甥说:“再有个把小时就可以看完了,我觉得……”听到他欲与我交流读书的感想,便打住他,说:“先吃饭吧,你全部看完再说,晚上我们在书房交流一下。”他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着饭,我不断地把菜夹到他的碗里,他快乐地嚼着,有些幸福的模样。吃完饭,他又继续回到书房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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