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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活?跟天学。天让你活,你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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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跨越一个世纪,一座城,一条茶马古道,一江金沙
★ 靠自然、野性、坚韧的生命力,谋得一条活路!
★ 总有一天,她们会擦去自己一切的眼泪。
★ 一步步走向自由的自己,不等,不靠,不指望!
★ 平装双封,外封纹理山川质感,内封深沉黑闪星,内页大字疏朗易读
《沧城》是阿措原创的首部长篇小说。故事发生在沧城,一座云南横断山脉褶皱中的小城,曾经的滇西北粮仓、茶马古道重镇,充斥着来自中原的儒家文化和边地神秘的乡野民俗。书中流露着滇西北群山间独特气息与小县城市井烟火。
沧城出了一件大事,仙婆子死了。大家奔走相告,而“我”童年的鬼魅幻梦就此醒来。《沧城》也正是从这位真假难辨的神婆之死,引出滇西北小县城里的芸芸众生——一辈子不婚的“斋姑娘”,为了家庭生计独自走马帮的“女赶马”…这些女人没有被生活赋予选择,却用强悍的生命力,为自己谋求一份生路。
青年作家阿措打捞着沧城这座西南小城的民间传说,呈现着女人们的生与死、爱与痛,以不落窠臼的叙事、赤诚而热烈的声音,向我们讲述了命运的荒诞奇诡与真实酷烈。尤其是,当“水仙”被掳去荒蛮的山野,当土匪的伢子,父亲去世时要她活下去。如何活?——跟天学。天让你活,你就活。从姑娘到神婆,从山匪荒野到故里小城,她的一生在绝望中开出生命之花。这种原生野性、永不止息的生命力,正是我们当下需要的精神药方。
第一章:
沧城东街
有一年冬天,沧城出了一件大事,仙婆子死了。大家奔走相告,传得神乎其神,说这果真是一件大事,我们县城,终于有了一件大事。
仙婆子是给人毒死的。据看见的人说,那天傍晚, 漫天的晚霞散尽,天黑下来,仙婆子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吃得满面油光,一身的酒气。她歪歪倒倒,唱着沧城人听不懂的歌,险些撞翻糕点铺门口还未收进去的笸箩。刚刚走到家门口,仙婆子就一头栽倒,头碰在路沿上,七窍都流出黑血来。
我妈说,自此以后,仙婆子租下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开过门。我自小也见那屋子,是个洞穴般的门脸,仙婆子隔成里外两间,外间做生意,里间自己住。仙婆子死了几天后,房东杨枪头的老婆把铺子里的东西收出来一大堆,摆在门口卖,边卖边骂。 “背时了,这个老贼死在我家门口,害老娘铺子租不出去,这个烂厮,活该遭毒死。” 仙婆子卖的瓶瓶罐罐、杯杯盏盏、纸钱纸锞子、香烛纸马,还有不知道放了多少年散发出一股霉味的草药根茎,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扫街的嫌弄脏了刚刚扫过的地,来骂杨枪头老婆。 两个人对骂起来。
“你黑心黑肝烂肠肚,活该你家门口要死人。”扫街的说。
“是了,我家门口明日就死人,死你这个狗日的烂厮。”杨枪头老婆说。
这样的骂架,在沧城里到处都是,也没有什么人看她们,大家各自做活路。骂了好一阵,两人歇下来,扫街的换个地方去扫,杨枪头老婆继续卖那堆东西。有人过路,杨枪头老婆就喊:“随便给多少都得,给钱就卖了。”
但毕竟都知道是死人的东西,再怎么便宜,也没人买。
我妈妈说,她听着消息去望了一望,最后也是不敢买。到晚上,还是扫街的帮忙才把东西收到三轮车里拉走了。
杨枪头老婆把纸钱纸锞子放在仙婆子死的路沿上烧。
“狗日的,这么多东西,拉去能卖好些钱!”杨枪头老婆说。
“老娘背时,家门口碰到死人,还要被人占便宜。” 杨枪头老婆说。
“仙婆子你也是狠毒,算别个的命算得那么准,晓不得你个人是这么个造孽死法。”杨枪头老婆说。
最后,杨枪头老婆把仙婆子留下的香烛纸钱都烧完了,路上一股香烟的味道,地上留下黑黑的一大摊。杨枪头老婆站起来,叹一口气,眼神突然温柔起来。
“你也是可怜。”杨枪头老婆说,“这些锞子都是你自己叠的,如今都烧给你。这么多,你下去了,怕是能当个富婆。”
仙婆子七十多岁了,无儿无女,一直在东街尾开个小店。别的店都尽可能把自家门脸收拾得齐整阔敞,恨不得个个过路都瞧得清楚,一点不怕羞。但仙婆子的铺门口堆了土陶大缸,大缸上垒小缸,小缸上垒土瓶,土瓶上垒油茶罐,挤挤挨挨,把门脸堆得光线不进,像个洞似的。铺里除了卖这些土陶器具,还卖香烛纸火,卖草药根须和粉末,还给沧城的女人算命。
虽然店铺像个洞穴,仙婆子自己倒是开朗,谁过路都打招呼。过路的人若是有空,她就拉着人家坐在门口,能聊半晌。没空也没关系,她自己跟自己嘟嘟囔囔,有时候用沧城话,有时候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话。
平日里,我们看见仙婆子歪在门口的小草墩上做她的活路。早晨,她用一个看不出原本花色的搪瓷脸盆生一堆火,把一个拳头大的油茶罐坐在上面煨。仙婆子放指甲大的一块腊油进去,又撒一口米,油茶罐就滋滋地响;
仙婆子看油热了,就冲上开水,顿时饱含油脂的烟雾四散腾开,被火星惹燃了,就呼啦蹿起一股火苗。水开了,仙婆子就掰一大坨砖茶丢进去,再撒几粒盐。
油茶罐小,仙婆子歪在那里慢慢煨,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有时候我们过路,她就大声招呼,喊我们喝一口,拿过一只小瓷杯。小瓷杯上画着大公鸡,或是红鲤鱼,还有小房子,反正是很好看的。仙婆子的茶熬得苦,我们不爱喝,她也不十分客气,不喝就算了。下午,太阳照到仙婆子了,她就坐在门口叠纸钱,还有纸锞子,叠好的用线穿成一串,挂在门口。 有女人来找仙婆子算命时,她才从门口的草墩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把人让到铺子里。铺子里也不开灯,两个人就黑洞洞地坐着,细细碎碎地讲。
“你最近家里不平安啊。”仙婆子说。
“是了,请仙婆婆帮忙看看。”来人说。
这便是仙婆子算命生意固定的开场白,有人就说她骗人,毕竟人家是来算命的,肯定不甚平安,平安的人谁花钱算命啊?但也有算过的女人说,她看得是准,连人家乡下宅院里的格局,水井的方向,水井旁边有棵石榴树,石榴树被人扎了钉子,她都能看出来,很是有本事。
仙婆子算命算下来的结论,要么是得罪了妖鬼,要么是祖上造孽,要么是积德不够,如今都要报在来算命的女人身上。再不然,就谁都没有错,但是天意如此,你有什么办法。仙婆子话多,讲着讲着,两个人就不算命了,也不讲祖上造的孽了,转而去讲自己这辈子遭的罪。
沧城女人惯于说自己命苦,常常愤愤不平。
“我祖上造过什么孽,我哪里晓得?我也没有享着福,如今却要报在我身上?”女人说。
“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你也享福了,你祖上不造孽,都生不得你出来。”仙婆子就说。
“我家那个狗日的东西出去惹祸,现在惹来鬼缠身,关我什么事?倒要我来遭报应!”女人说。
“这个报在你身上是没有办法的,你再不好好积福,往后更管不了家里的人。”仙婆子就说。
女人哭哭骂骂,叫喊一通,泄了脾气,就愉快起来。照着仙婆子的吩咐,过了钱,然后到西街的菜市场去买几尾泥鳅,放到河里去,事情就过去了。有些女人来过一次就不来了,大概是问题得到了解决。有的女人来了又来,哭了又哭。跟仙婆子混得熟了,再算命,仙婆子就给她们很便宜的价格。有时候女人哭得动情,仙婆子就把衣袖一层一层卷起,给女人看她的胳膊。仙婆子年纪大,衣服穿得繁,即便里面的胳膊干瘦如柴,卷起所有的袖子也颇为费劲。
仙婆子给女人看她胳膊上粗糙的刺青。“你算什么命苦?你看看我,我是被土匪抢过、做过伢子的人,你苦得过我?”仙婆子说,“我都好好活着呢。” 每次,女人都要汪着一包眼泪,唏嘘不已,细细地瞧那刺青;想摸摸,又觉得不洁净,还是算了;想来想去,觉得确实如此,自己再如何命苦,也不曾被土匪抢去,不曾做过伢子,既然如此,日子也还能过。
于是女人高兴起来,擦净眼泪,走开了。走在路上,觉得自己过得还可以,自己为人也好,毕竟还有教养。“我如果做过伢子,给糟蹋过,决计不会告诉任何人,说不定就不活了。她怎会如此不要脸皮。”女人想着,脚步就轻快起来。
别人问仙婆子,怎么她这里总有女人来,看来确实是算得准。仙婆子就大笑,说她这里伺候死人,也伺候活人,伺候没病的算命,伺候有病的买草药,本事大着呢。
对了,仙婆子虽然年纪大,脸上密布沟壑,头发已雪白,但她仍然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皮肉白净,眼神清亮,身材虽细瘦却不弯不折,直苗苗的,衣裳也清清爽爽。
她被毒死了,可是该说不说,除了“被毒死”这件事晦气,我倒是觉得她的死本身还是挺好的,跟她本人一样,清清爽爽,利利索索,不折腾她自己,也没麻烦别人。
沧城很久没有这样的大事发生了,大家都有些激动。讨厌仙婆子的和不讨厌仙婆子的,都喜闻乐见,奔走相告。
许多关于她过去的事,也被反反复复地翻出来,在各人的嘴里咀嚼咂摸,津津有味。仙婆子活着的时候,曾经与人讲话,人家问她:“给人算命是泄露天机,难道你不怕鬼神?”
仙婆子说:“我怕个屌,我又没有害人,怕什么鬼?人死灯灭,人一死就被忘得干干净净,这才是天机。”
可如今仙婆子死了,她不仅没被忘记,反而被大家咀嚼咂摸,也不知道她高不高兴。
管她高不高兴,反正沧城人是很高兴的。从她幼时如何美丽,到她如何做了伢子,如何家人死绝,如何变成个会通灵的巫医,如何做的皮肉生意,如何救苦救难,如何坑蒙拐骗,如何死在街头仿佛一条烂狗,桩桩件件, 不知是真是假,但都十分好听。沧城好久没有这样的盛事,那些仅仅是跟她买过纸火或是偶尔算命的人,也唏嘘着,兴高采烈加入关于她的旧事重提。
沧城是这样一个坝子,地方很小,人口不过万,两条路笔直交叉,把县城划切成“东街”“西街”“南街” 和“北街”,像个棋盘。店铺沿路铺开去,勉强算得整齐, 四个“街”各自有数不清的小巷子,挤挤挨挨。往外,是广袤的田野,按时长出水稻、玉米和蚕豆。再往外,就是无边的山峦。横断山脉的山,多得像风中湖面的水纹,沧城趴在中间,像一只平平整整、四脚伸长、随波而去的水黾。
……
后记:
故事是虚构的,但沧城存在。沧城是我出生的丽江市永胜县曾经的名字,是一个深陷在滇西北山褶中的小县城。伢子,女赶马,斋姑娘,曾在这里真实地活过。魂灵,彼岸,山精野怪,曾是这里风行的传说。
马帮时代早就结束了,沧城如今与大多数县城一样萧条,陈旧,逼仄。年轻人不多了,剩下农民、公务员、小老板、二流子、做题家、零工、老人、小孩。
即便在最鲜亮的春天,街道开出了时髦的奶茶店,你去望沧城,仍然像隔着一层灰扑扑的滤镜。大家按着时令找工去做,找饭去吃,费劲巴拉,时不时地还要找罪受一受。跟别处的小县城,差不多也是一样的。
但是大家活得都挺好。会讲价,会缝补,会跳舞,会骂架,家家户户的故事都精彩。老人家坐在门前嗑着火麻子倒是非,吐出的故事跟麻子皮一样碎。你去跟着听一听,沧城表面灰扑扑的滤镜就会被“欻”地撕开,露出底下清透碧绿的底色来,新鲜得很呢。
我记得沧城的很多女人,她们组成了我望向沧城的边框。她们饱含生命力,活得滋滋有味,在自己能够触达的范围内野心勃勃。我妈,我姑妈,我未见过的奶奶,我外婆,还有好多的亲戚,好多的邻居,好多的陌生人。她们有的把故事演给我看,有的把故事讲给我听。看我目瞪口呆时,她们又狡猾地笑:讲这些没有用,都是故事啦!
跟每个沧城人一样,我小时候曾经有过美梦。我的美梦是写作,别个的美梦不一定是什么。长大了,我也费劲巴拉地过上有点受罪但也滋滋有味的平凡生活,不再想什么美梦。上班,带孩子,卖菌子苦点零钱。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一群沧城的女人,她们站在沧城的街头,站在山坡上,站在金沙江边。她们的脸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也没有见过。
我向她们走去。她们让我看见:要让一个女人向上走,不必给她梯子,也不必加以皮鞭,只需要让她们卸下颈上的锁链。
于是我就突然而然地,写了一大堆。她们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真的假的,我都写得很快。我想是因为我爱她们,也真的被她们爱过。再说了,她们的故事也并不稀奇,在哪个小县城,没有过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故事呢?管他什么县城,也都在日光之下。
我的写作过程中还得到了许多女人的帮助,我的编剧朋友十三,我妈,我的编辑盐粒……她们帮我做完的不只是我的一个过期美梦,更是让我成为我自己。
于是我像一个沧城人那样,嗑着火麻子,倒一倒是非。
我不敢认为我为女人们记录了什么,她们不需要别人的记录,没有别的记录是永恒的,她们自己就是自己的碑。
总有一天,她们会擦干自己所有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最后,亲爱的朋友,祝你也成为你自己,祝你美梦成真。
像她们一样,终会擦干自己所有的眼泪。
(正文)
沧城东街……1
水仙……15
斋姑娘……83
女赶马……159
尾声……275
(后记……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