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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李延年：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祖国

2020年的金秋，北京人民大会堂，20位耄耋老人胸前佩戴着金光闪闪的纪念章，出席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大会召开前，习近平总书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同他们亲切会见并合影留念。

站在习近平总书记左手边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65式军装，胸前挂满勋章，身躯笔挺，精神矍铄，格外引人注目。就在一年前，同一季节，同一地点，习近平总书记把一份沉甸甸的荣誉佩挂在老人胸前，随后，他半转身面朝会场，目光炯炯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就是国家最高荣誉——“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抗美援朝“一级英雄”李延年。

赴京接受授勋前夕，已91岁高龄的李延年来到广西军区军史馆，驻足烈士墙前，对着墙体上一行行的名字久久凝望。这是对昔日战友的道别，也是见证今日昌盛之中国后，对战友的告慰。

“现在你们都不在了，我活下来了。你们的牺牲流血换来了我们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李延年说，感谢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对老战士、老同志的关心，感谢党和人民给予的荣誉，荣誉属于所有烈士！

投身革命——“为人民的事业干到底”

孩提时替地主家养过猪，青少年时在资本家的粮食加工厂当过学徒……谈及那段苦涩的岁月，李延年总是轻描淡写。“我是1945年参军的。那一年我17岁，记得当时我是穿着单衣参军的。”和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一样，李延年饱受战乱和贫困之苦，17岁时他毅然加入革命队伍。

那年10月，李延年和战友们在寒冷的东北，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部队物资紧缺，纪律却非常严明，不管缺什么，都不许打扰老百姓。老百姓也非常拥护解放军，他们知道部队缺少粮食，主动组团将粮食送过来。此情此景更坚定了李延年投身革命的初心和信念。

“跟着共产党为穷苦百姓打天下！”怀着这一朴素的想法，李延年很快跟随部队投入战斗，“白天打仗，晚上抱着枪睡”。在他看来，这种不再被人颐指气使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心情舒畅。

李延年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那是在参军半年后，他所在的东北吉黑纵队在榆树县同国民党伪保安团作战，他丝毫没有畏惧，冲锋在前。一直到战斗结束后，他才隐隐感觉到身上的疼痛，经战友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受了伤。在这次作战中，李延年缴获敌人轻机枪和手枪各1支，连队记他小功1次。

在随后的战斗中，李延年每战必争先，多次立功受奖。因为表现突出，1947年2月，李延年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当时想，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参加革命队伍算是参加对了。自己要忠心，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为人民的事业干到底。”

李延年在战场上不畏生死，作战勇猛而灵活，上级领导看在眼里，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冬季攻势之后，部队处于休整状态，上级利用这个时间，将李延年送到东北军政大学第10期军事队学习。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李延年刻苦钻研，不仅学到各种军事理论与作战方法，军事水平显著提高，还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产生极大兴趣并认真专修，思想理论水平上了新台阶。

半年后，李延年学习结束，回到部队，升任连队副排长。适应指挥工作后，不到2个月，他便升为排长。

辽沈战役打响后，李延年所在的纵队参加黑山阻击战，负责阻击兵力数倍于己的国民党廖耀湘兵团。

在阻击战最关键的时候，李延年和战友们连夜急行军100多里，用双腿跑赢了敌人的汽车，赶在天亮之前到达预定地点修筑工事。李延年至今记得，当时部队正在抢修工事，敌人就黑压压一片冲了上来。他和战友立即抢占阵地，与敌人展开生死较量，一个战友牺牲了，另一个就主动补上来……

“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一直认为打仗不能怕死，越是畏畏缩缩，说不定就真的‘光荣’了。”那场战斗，李延年甚至还跟敌人拼上了刺刀，与战友们共同坚守了整整3天，为友邻部队对敌人实施包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辽沈战役结束后，李延年接着参加了平津战役，之后又跟随部队南下剿匪。1950年8月，在山势险峻的湘西和土匪“掰手腕”的李延年，被提拔为连队指导员。

保家卫国——“命就交给了党和人民”

对革命军人李延年而言，抗美援朝那段枪林弹雨的悲壮历史，存蓄着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最早接到命令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要去朝鲜打仗。那时我们在湘西剿匪，上面命令我们集合，要去鸭绿江边。我们从长沙到湘潭，又是坐火车又是跑步，最后都集合到鸭绿江边……”1951年3月，李延年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同年10月，李延年担任志愿军某营七连指导员。他所在的营奉命对失守的346.6高地实施反击。

李延年清楚记得，天黑时部队出发，当时四周山上的树木全都被炮火烧着了，远远看去像一条条火龙，敌军的炮弹还不断在附近爆炸。“前两个营在敌人炮火猛烈攻袭下伤亡惨重，我们营接到命令，执行强攻任务。”李延年回忆，自己所在的营发起攻击时，发现敌人每隔3分钟左右就会打一轮炮。掌握这个规律后，李延年和战友们利用这个时间间隙慢慢摸了上去。

经过一夜激战，全营收复了被敌人占领的5个山头，但部队伤亡很大，电台被炸毁，与上级失去联系。随后，敌人一轮又一轮压向我军阵地进行反扑，李延年所在连伤亡严重，其他连情况更差。由于全营弹药严重不足，打完弹药的战士靠捡拾敌人的武器打退敌人一波又一波进攻。

战斗中，李延年被一枚炮弹碎片击伤，鲜血渗透衣背，但他依然带领战士坚守阵地，对阵地战士进行组织整顿，将友邻连队剩余的战士编成班，明确指挥关系，继续投入战斗，还冒着炮火到各班了解情况，组织人员抢修工事。完成任务奉命撤出阵地时，李延年原来带的200多人的队伍，只剩下40多人。

李延年率领七连参加的这场惨烈的反击战，在2021年热播的电视剧《功勋》中得到深刻的反映，这场战斗也成为抗美援朝最经典的战斗之一。

翻开李延年的档案，志愿军总部这样评价：“李延年同志，在强攻346.6高地的战斗中，在战斗激烈和伤亡大的情况下，先后共整顿五次组织，并随时提出有力的鼓动口号，在胜利的情况下勇敢前进、紧张情况下压住阵脚，自始至终保持了部队有组织地进行战斗……对战斗胜利起了决定性作用。”

“我参军以后打了27年仗，抗美援朝战争是最惨烈的。我们去的时候，是很沉重的，说实话，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还能不能回来。”李延年说，作为一名军人、党员，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初参军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命就交给了党和人民。

1952年11月，李延年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一级英雄”称号，荣立特等功，并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自由独立二级勋章、三级国旗勋章。

永葆本色——“走下战场要甘于平淡”

1953年从朝鲜战场凯旋，李延年的战斗生涯并没有画上句号。1961年，已经在北京成家的李延年又接到驻防湖南、广西的任务。

起初，李延年的妻子齐振凤埋怨他：“我都不想出来，我在北京工作多好，我不跟你去了。”“我说了算，你们说了不算数，就是这样子。这是上级的命令，一定要执行。”李延年拿出军人的“威严”。在他看来，服从命令就是对党忠诚。

南下之后，李延年工作繁忙，齐振凤独自撑起家庭的重担。虽然家里经济困难，但李延年从来没向组织提出过任何要求。

20世纪70年代末，李延年作为广西军区原某边防师政治部副主任参加了边境防卫作战，多次冒着炮火硝烟深入前线传达上级指示，组织运送伤员，出色完成各项任务，荣立三等功。彼时，这位已年过五旬的战斗英雄，像过去无数次受领任务那样，干脆响亮地说：“作为一名老兵，党叫干啥就干啥！”

1983年，离休后的李延年把关心教育下一代作为自己为党工作的新使命，一干就是30余年。“我感觉我们这些老同志现在比工程师还忙。为啥？因为我们这些活着的老同志享受着流血牺牲的同志带来的荣誉……我必须好好地宣传他们，宣传革命精神，不然我们这些老同志活着就没意义了。”李延年说。

务实、低调，这是身边人对李延年的普遍评价。多年来，不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李延年一直淡泊名利，坚持原则。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他去距离不远的学校给学生作报告，都是骑自行车前往。干休所工作人员对他说：“您年纪大，又是一名战斗英雄，可以要求派车保障出行。”李延年却说：“我只是尽了一名战士的本分，不能向组织提要求。”在给南宁市中小学生作红色教育讲座时，他从不提及自己的功劳。

李延年的妻子在世时患病多年，儿女不在身边，家里也没有请保姆，从买菜做饭到添衣喂药，妻子的大部分生活起居都由李延年来照顾。他常说：“党给了我们这么多待遇，没什么后顾之忧。作为一名党员，一定要活到老、学到老、奉献到老，不能给组织添麻烦。”

如今，李延年住的还是20世纪80年代修建的小楼，爱穿军绿色的单衣。从外表看，这位鲐背之年的老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被授予“共和国勋章”，他的名字才被大家熟知。

李延年从没把自己当英雄，更没把荣誉挂在嘴上。儿子李忠南说：“父亲从没提过自己立过什么功、受过什么奖，就连他的最后一位警卫员，也是在得知他被授予国家最高荣誉之后，才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位英雄。”

这些年，李延年把自己在枪林弹雨中获得的各类奖章证书捐献给了博物馆、军史馆。“作为一名军人，在战场上要惊天动地，走下战场要甘于平淡。”李延年说，“我这辈子就想当一个能打胜仗的好兵，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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