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边攒动的人头，像不像一群蚂蚁？”
杨真坐在台阶上，熟络地用万花油揉着自己腿上的几处关节。她抬头朝对方说的方向望去，看见那边屋檐下挤满避雨的过路人，他们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起，彼此被迫紧挨，却又极力收起手脚隔出几厘米来。
虽然奇怪素未谋面的女生为什么忽然和自己搭话，但杨真还是回复她：“还好吧。”万花油被温热的手掌推开，在她麦色的皮肤上推出一片红，她接着问，“为什么是蚂蚁？”
“因为人碌碌一生，从生到死，没有个停歇，蚂蚁不也这样。”
莫名其妙和陌生人说这个？杨真掀起眼皮看了眼对方，看见对方正支起下巴歪着头看她，另一只手还朝她递出湿巾。
平心而论，女生清秀干净的脸足以让人心生好感，只是杨真早把“怪人”两个字标签化地贴她身上，此刻再看她的脸，只产生了一种“好清秀的怪人”的想法。
杨真揉完腿，拧紧瓶盖，这才伸手去接，目光陡然落在对方缠着绷带的手上，于是伸出去的手一顿，片刻后她接过湿巾，佯装顺口一问：“你的手怎么了？”
对方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腕在她面前晃动了几下：“你说这儿？浴室的玻璃门炸了，我伸手去挡，被溅开的碎玻璃划了几道口子。”
杨真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擦着手上油光，“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雨没有转小的征兆，杨真擦完手，把湿巾揉成一团，起身去找垃圾桶：“没伞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药店是我姑姑开的，你到时候还回来就行。”
“真的吗？”对方也跟着站起来，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势，“你真是个好人。”
“等我一下。”杨真转身走进药店，在角落的货架顶端翻找自己的备用伞。
店内人声还是混杂的，但熟悉的声音更容易被捕捉到。
“你好，这里有没有氟……”
“这个是处方药，你有医生的处方单吗？”
“有、有，不过不是本市医院的处方单，可以用吗？”
“不是本市的？哪里的啊？先拿来我看看吧。”
是姑姑和语文老师宋松鹤的声音。
在他们的交谈声中杨真终于摸到伞。
没有旁人陪伴，女生一人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寂寥，她的右手摸在左手的绷带上，不自觉地按压着。她旺怔地看着雨，没发觉杨真已经从店内出来。
“别按了，伤口容易裂开。”杨真把伞递给她。
“啊好，”她打了个激灵，思绪骤然回笼，“谢谢你。”
“不用谢。”
话说到这儿，她其实已经应该打伞离开，曰后再挑个好天
气把伞送回来，彼此之间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然而女生接过伞，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问：“你想重新认识我吗？”
杨真没听清“重新”两个字，她笑起来：“可以啊。”
女生只是朝她伸出手，好似没有要交换社交账号的意思：
“我叫宋图南。” 杨真伸手回握：“我叫杨……”
“杨真。”
“你认识我？”宋图南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她笑吟吟撑开伞，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言：“谢谢你的伞，我和外公先回去了。”
她上前挽住刚出店门的宋松鹤，两人一同走进风雨中。
澄阳市的雨总是下得短暂，周六才淅淅沥沥下了场雨，周一早上天空就放晴了。
因为升旗的缘故，所以体育生们周一不需要早练。杨真背着包，匆匆踩着《运动员进行曲》的鼓点进了校门，然后一路逆流而上，中途不时有人叫她：“杨真，快点啦。”
”放个包就来。”杨真挤过人群，噔噔上了五楼。
五楼走得没剩几个人，杨真从楼梯转角走出去，一眼认出走廊外墙旁站着的宋图南。
宋图南没穿校服，只穿了件宽大的长袖卫衣，上半身直接伏在墙上往下看。
尽管外墙高度够高，但杨真看着她，依然觉得有一种危险感，好像她就要这样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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