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拜一个太监为师,你不敢收一个皇子为徒吗?”
“殿下真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殿下不回到臣的身边,不做臣的门生,臣给出的那些,也绝不会收回和改变……殿下只需走康庄大道,青云直上,何必付这些代价。”
“不好,我千辛万苦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就是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掌印身边。”
“齐轻舟,只此一次。臣这儿,来了就不能再走。”
东厂督主厉名在外,上林苑的掌事公公不敢在月宫阎王面前扯谎,打着抖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一提。
见他还算公正还原,齐轻舟鼻腔闷闷地“哼”了一声,也没再多嘴出言矫正他。
桂嬷嬷一开始稳操胜券的气势蓦然低下去几分,扶着老腰有些着急地解释道:“督主明鉴,长欢殿这些个奴才没大没小是出了名儿的!
“成天引着主子不学好,煽风点火,没个分寸,再不教训教训,就该骑到主子头上去了。
“娘娘一番苦心也是为了给宫里立个规矩,您说是不是?”
吊梢眼里几分着急,几分讨好。
殷淮淡淡地扫了一眼说话之人,缓缓地眨了眨眼,眼梢微挑,长长地“唔”了一声,散漫地扬唇,幽声地应和道:“嬷嬷说的有些道理。”
齐轻舟眼神一滞,两片干涸的唇瓣张了张,心头猛然下坠。他不怕皇后,但这个东厂督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殷淮波澜不惊,转了转手腕上的泣血兰檀佛珠,淡声吩咐:“那便动手吧。”
座下首席影卫徐一收到主子的眼风,扬手一挥,几个黑衣番子悉数而出,将桂嬷嬷和方才动手的侍卫制服压跪,拿起板子就打。
桂嬷嬷脸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消退又换成了惊恐,面色几变,颤声道:“督……督主这是何意?”
殷淮敛了唇边虚虚的笑意,端的是一脸的正直清肃,原话奉还:“奴才没大没小煽风点火,没个分寸,再不教训教训,就该骑到主子头上去了。”
打板子的声音和掌嘴声响起,愣是将齐轻舟也看得怔住。
桂嬷嬷浑浊的鱼目迸出闪着火的恨意,扯破了喉咙,有血流出:“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旨意,督主是要抗旨吗?!”
殷淮从容淡定:“臣一番苦心也是为了给宫里立个规矩,望娘娘明鉴。”
之前还躲在桂嬷嬷身后得意扬扬的李尚首当其冲,被几个影卫踢了膝盖跪在地上仗责。
焰莲宫里的影卫们的嚣张作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可从来不管你是丞相府的还是尚书府的,若是殷淮有令,皇子公主他们也不是不敢动手。
李尚哭得屁滚尿流,口不择言地求爷爷告奶奶,双手并爬着挪过去拉起了齐轻舟的裤脚求饶。心中却是愤恨嫉妒怒火中烧,凭什么宫里任是谁都要多偏袒齐轻舟三分,以前也不曾听闻这位东厂魔头与他有什么交情。
“安静些。”殷淮没给齐轻舟表态的机会,蹙了下眉,优雅按了按眉心,“李公子的尊卑之道尚未参透,本督今日斗胆越俎代庖,替南书房的师傅们给您温故温故。”
殷淮面容端肃,在春天稀薄日光之下露出几分料峭的阴寒与沉戾。
东厂的影卫功夫力道并非宫里的侍卫可比拟的。
地上一群人咿咿呀呀地哭喊和求情,有人已白沫鲜血齐吐,有人牙齿被打落几颗,座上之人无动于衷,依旧眼无风月。
在场之人无不肝胆俱颤,督主的心狠手辣和东厂的各式手段早有听闻。
待呜咽和哭喊声都渐渐小了下去,殷淮才唤人将老命去了一半儿的桂嬷嬷拖到轿子跟前,居高临下,微微俯身,平静一笑:“嬷嬷记得替我向娘娘请安。”
桂嬷嬷面容可怖,眼角殷红一片,是未干的血迹,齐轻舟别开眼不去看。
影卫将他们都拖下去,等到乌泱泱一大堆人都撤走,殷淮才发现这儿还站着个满身狼狈的小皇子,衣角沾着污泥。
方才忙着立威,现下才将人看清几分。
也难怪齐盛帝这么宠爱这个小儿子,确实落得几分陈皇贵妃当年的姿色。
气愤的模样也不显得娇气讨厌,反倒有种宫里人身上没有的干净率直,像一杆绿意蓬勃的修竹,又像冬日里宫檐青瓦上的一捧白雪,温润昳丽。
小皇子满身狼狈,脸上沾了灰尘和泥,但一双黑眼睛湿漉漉的,蓦然就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勤政殿后见过的一只小奶猫。
殷淮有些伤神地按了按眉心,今日教训这帮奴才本就不是为了帮他,他还不至于有这个闲心闲情。
不过是丞相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匹夫近日在朝堂频频将手往东厂伸,甚至敢暗中重伤他的人。他刚好借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子打个由头对丞相皇后一派以示警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