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读一本女性小说是什么时候?
在你的历史里是否也曾有一个叫秀英的女孩?
那些故事里的人们在最后一页结束后会走向哪里?
有人会经历比这个女孩更糟糕的童年吗?或许吧。
生在一个糟糕的时代、单亲家庭、寄人篱下、霸凌、侵犯、孤独,以及贫穷······
但人不可能永远倒霉,不是吗?
如果你是一个善良真诚的人,总还是会有和你一样好的人出现,向你伸出援手。
如果你想要挣脱上天赋予的境遇,总还是得凭自己去努力挣脱。
至少有一个结论,或许可以现在说:你的童年无法定义你的整个人生。
1964 年,韩国,汉城。
红色液体滴落在我的白衬衫上,小小的圆点慢慢洇开,宛如夏末时节里凤仙花舒展的花瓣。有什么东西湿湿的,从我的鼻子里流到了嘴唇上。带着点儿金属味道。我抬手抹了一把,倒抽了一口冷气,倒不全是因为疼,更多的,是看到血被吓着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血,确切地说,是什么血都没见过。就在这时,韩太太猛扑下来,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我头上。我整个人都被甩出去,撞到了树上——前院里就这么一棵树,会撞到也只能算我自己倒霉了——又弹回来,扑倒在地上,我的脸蹭到了碎石子儿地上,下巴和手掌都火辣辣地疼。我努力撑起身子,想爬起来,却只看到韩太太的脚出现在眼前。她又一次把我拎了起来,我蜷起身子,可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是妈妈,妈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冲上前来护住我,自己挨下了那一拳头。韩太太像是惊呆了。我也是。妈妈应该要三天以后才来的。
韩太太结巴了,慌慌张张地说是我自己笨手笨脚摔倒的,全都是我自己弄的。可妈妈没搭理她,背起我就大步冲出了那座房子。
她急急忙忙地快步穿过那些狭窄的小巷子,我的下巴一点一点地,不断磕在她的肩膀上,像啄木鸟一样。要不是背着我,妈妈早就跑起来了。清早亮晃晃的阳光刺得我后脖颈和胳膊都发疼。我伸手捂住妈妈露在外面的胳膊,不让它们被太阳晒到。她问我能不能下来自己走,说她有点儿背不动了,而且也太热了。我摇着头,更用力地攀牢她汗湿的后背。脑袋埋进她潮乎乎的后颈窝里,鼻子嗅着她头发的气味,我已经忘掉了挨打的事。趴在她背上很开心,像是重新回到了她的子宫里一样,漂浮着,很安全,虽然摇来荡去,却总是在那里。
这些城市边缘的小街巷空荡荡的,一路走来,只遇到了一只皮包骨头的狗,龇着牙,低低地吠叫着,从尖牙的缝隙里流出裹着气泡的口水。狗从来就不是宠物,它们是凶恶的看门狗,要不就是游荡的野狗。妈妈大步从它旁边走过。我往常总是很怕它们,这会儿却安心地趴在妈妈背上,吐了吐舌头。
转上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后,妈妈放慢了脚步。店铺都才刚刚醒来:店老板们嘎吱嘎吱地摇动把手,升起他们的卷帘门;一个老人正把货品往门框的钩子上挂;一个女人拎着水桶在店门口洒水压灰。路过的人不会在我们身上浪费哪怕一个小小的微笑。妈妈在一棵大树下的树荫里停了下来,缓一缓气儿。我想问我们要去哪儿,问她为什么提前三天就来了,可我没有。我仅有的几件衣服还在韩太太的客厅角落里。我也没说。
妈妈抬起头,透过疙疙瘩瘩的交错的树枝望着天空,这是她的习惯,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我也跟着眯缝起眼睛往上看。太阳像是跟我捉迷藏一样,在树叶间闪闪躲躲。妈妈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左右晃一晃我,安慰我说,没事了。但紧接着,她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下去。她哭了。这吓到我了,我从来没见她哭过。我蠕动着从她背上爬下来,摇摇晃晃地绕到她面前。害得她这么伤心,我真的很难过。我宁愿她揍我一顿,只要能让她好过点儿就行。害得她哭,害得我们满身大汗地跑出来却没地方可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干了坏事,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