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曼一生创作了数十部长、中、短篇小说,1929年《魔山》问鼎诺贝尔文学奖,使之成为继歌德后德国文学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错位》的弗洛伊德色彩很浓厚,受挫的情欲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也是导致人物悲剧的直接成因。
《错位》的一面是哲学思辨制造的间离效应,另一面则是印度神话召唤出的混沌壮阔的宇宙图景,两者构成奇异的反差与对比。
他们顺着陡峭的岩沟,颠簸着来到了一座寺庙前面。人们在石壁上开凿出了这座寺庙。他们一眼认出了,这里供奉的是提毗女神、难以接近的杜尔迦女神和作为“邪恶之母”的卡利女神。施里达曼的内心充满悸动,他发自内心地想下车去祭拜神灵。“我想去瞻仰女神,做一个祷告,片刻后就回来了,”他对南达和西塔说道,“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说着,他便下了车,沿着粗石的台阶,向庙宇走去。
眼前的这个庙宇和金蝇河浴场附近那个供奉女神的小庙宇不太一样,它里面的很多石柱和纹饰都是由无数虔诚之人所雕刻的。寺庙的入口位于这座荒山的山脚下。入口由几个石柱支撑,石柱上面雕有露齿嗥叫的豹子纹样,左右两侧还有许多彩绘。踏入寺庙可以看到,两侧岩石上也同样有彩绘。通过皮肤、骨头、骨髓、肌腱、精液、汗液、眼泪、鼻涕、粪便、尿液以及胆汁的“组合”,这些图案被赋予了生命,拥有了血肉身躯。他们充满着激情、愤怒、情欲、妒忌、失望,面对恋人和至亲分离的不舍,承受饥饿、干渴、衰老、悲伤以及死亡的伤悲。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快乐和滚烫的血液,痛苦和欢喜的心境像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在万千形象中相互影响、相互转换。兽性、人性以及神性最终实现了混杂。只见象鼻被安在了人的手臂上,野猪的头也被放在了女人的项上。开始的时候,施里达曼没有注意到这些彩绘,也确实没有看到吧。只是不经意路过的时候,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才掠过了这些彩绘。与此同时,那种眩晕感油然而生,温柔的怜悯之情也涌上心头。为了一睹女神的风采,他也做好了准备。
岩洞里昏暗朦胧,只有一束山上的自然光,射在了寺庙的大厅里。他穿过大厅,向旁边那个低洼的前厅走去。在更低处还有一个门。他顺着门走下石阶,到达女神的神邸,最终见到了女神的神像。
他在石阶上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在看到入口两侧的那两尊男性生殖器的雕像时,他伸出双手以示虔诚。在他看来,卡利女神威严恐惧,难道是由于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而导致这种错觉?还是由于他第一次目睹了这位狂躁易怒的女神那张扬可怕的面容的缘故?在岩壁上,众多的头盖骨和手脚构成了一个拱形。女神也在拱形中被凸显出来。神像光彩照人,聚集了所有光线,又统统把它们反射出去。女神戴着一顶闪亮的皇冠,以各色骨骼和四肢作饰。她那十八只臂膀挥动起来,犹如旋转的战轮。女神挥舞着神剑与火把。热血在头盖骨中沸腾。她用手把头盖骨送入嘴边,热血流到脚下,汇成一片。这个恐怖的女神乘着扁舟飘荡在“生命之海”,周旋在“热血之洋”。施里达曼透过他那瘦小的鼻子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山洞的空气不流通,所以这种血腥味除了夹杂着腐朽的霉味,还有一丝香甜。这里就像是一个地下藏骸所,地面上的沟槽也黏糊糊的,那些被砍掉脑袋的祭祀牲畜的血液都流入其中。祭品中有野牛、猪和山羊,它们身首异处,其中的四五个头,呈金字塔的形状堆放在女神前面的祭坛之上。面前还有一把剑,放在了一侧的地面上。剑面发出一丝寒光,上面还遗留了风干的血渍。
施里达曼盯着面前的这尊野蛮的面孔,惊恐之情浮现心头。这尊女神手握生杀大权,她有能力要求他人献祭。施里达曼看到女神那挥舞的手臂,一阵眩晕感油然而生。他双手握紧拳头,摁压在他那异常悸动的胸口上。他浑身发抖、惊讶万分,伴有时冷时热的感觉,如洪水般涌来,逐渐淹没了他。在脑海、内心以及性器官的作用之下,有这样一种冲动:为了女神,他想要做一件“极端”的事情。他的嘴唇现在没有任何血丝。他这样祷告:“先于万物的神灵!无人可及的圣母!包罗万象的女神!恐怖与欲望的化身!您的形象融于整个世界!您的子民用活物来献祭,因为所有的生命理应属于您!如果我自己作为祭品献祭于您,我岂能得不到您对我的怜悯与恩赐?我知道,我不应该逃离尘世的生活,尽管它如此诱人。但是,请允许我进入您的怀抱,让我彻底逃离自我,摆脱那个被尘世的欲望所迷惑的施里达曼吧。”
很显然,这些话让人有不祥的预感。说完之后,他抓起地上的那把剑,大手一挥,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
第一章 1
第二章 8
第三章 22
第四章 36
第五章 48
第六章 56
第七章 62
第八章 69
第九章 82
第十章 95
第十一章 109
第十二章 124
第十三章 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