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猪回忆录(典藏版)》:
在我的主人冒险玩火之前,我享受了几个月的清闲,利用这个机会观察生活,深深地吸吮新鲜空气,雀跃、奔跑,马不停蹄,我攀上一个小山头,眺望躁动的兽群,我很喜欢观察其他动物,观察它们的日常生活,也就是说,我与丛林相拥,我可以消失,不用与主人联系,我遥望夕阳,然后闭上双眼,在蟋蟀声中进入梦乡,直到次日清晨,蝉鸣把我唤醒,在这段时光里,我无所事事,不停地吃,而且越吃越饿,我记不清自己跨越过多少片土豆田,这会让色肯庞贝村的农民痛心,他们痛恨那些非人非兽的怪物,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怪物的胃口与他们的无知一样深不可测,随后,我每天一大早就来到河边,窥探河水中嬉戏的野鸭,观看它们那五彩羽毛的倒影在清波之上摆动,注视它们在水下潜浮游弋,秩序井然,无一溺水,其中一只鸭子如果示意嬉戏结束,或者告知有狩猎者伺机靠近,鸭子便成群结队地逃之天天,清晨晚些时候,会有斑马、羚羊、野猪成群掠过,后面跟随的是沿河而来的狮群,小狮子打头阵,年长的狮子不知何因咆哮声不断,像是一场有时间表的表演,各类动物都有自己的出场时间,互不交错,许久过后,太阳高照,猴子兵团登场,我观看了公猴之战,它们肯定是因为地位或配偶大动干戈,我觉得这是一种消遣,它们的某些动作让我想到人类,尤其是看到这些类人猿玩弄自己的鼻屎,抓挠生殖器,然后又去嗅闻手指的气味并迅速露出厌恶的表情时,我怀疑它们中间或许有人类的邪恶附体,但细细想来,这不可能,我知道邪恶附体必须远离群体生活
是的,那时候我是一头幸福的豪猪,当我想确认这一点时,我会把全身的刺统统竖起来,对豪猪而言,这表示发誓,另一种发誓的方式是举起右爪,挥动三次,我知道,人类祈祷时有自己的方式,与逝者或不得而见的上帝进行心灵沟通时,他们喜欢闭上双眼,口中诵念一本厚厚的书里记录的句子,这种书是白种人在很久以前带到这里的,那时这里的居民用以遮体的还是豹子皮或芭蕉叶,他们不知道的是,地平线的另一端生活着与他们相去甚远的人类,他们更不懂五洋四海之外还存在着他们不了解的另一种世界,更不知道当这里夜幕降临的时候,世界另一端的天空却开始大亮,当这里暴雨滂沱的时候,另一个地方则晴空高照,我的主人奇邦迪也有这样的一本书,里面记载着很多故事,人们必须相信这些故事,否则就不配在他们所说的天堂里有一席之地,也许你猜到了,好奇心驱使我沉迷其中,毕竟我可以像主人一样流畅地阅读,以前甚至在主人劳累的时候替他诵读,因此,我从头至尾阅览了这本关于上帝的书,书中的故事感人至深,扣人心弦,我跟你说,我还用身上的刺在一些段落上做了标记,我的小耳朵也听见过别人讲述这些故事,有一本正经的人,有胡子花白的老人,也有周日去村里教堂做礼拜的人,他们讲述时细致准确,虔诚笃定,如同故事的亲历者一样娓娓道来,要知道,这些会说话的两足动物最喜闻乐道的故事是关于一个神秘人物的,他是上帝之子,一个富有魅力的漂泊者,他以非常复杂的方式降临人间,书中甚至只字未提他的父母如何结合生子,正是这个人涉水漫步,将水变成酒,造出面包养活人民,他尊重那些遭受唾弃的妓女,为万念俱灰的残疾者治好双腿,把光明还给盲人,他来到世上,拯救人类,也拯救动物,请听我慢慢叙述,在一个久远的时代,骤降大雨,四十昼夜连绵不断,被称为史前洪水,为了保证地球上每个物种都能继续繁衍,不被人遗忘,各种动物都被召集到一条叫诺亚方舟的船上,正因如此动物才得以续命,但许久之后,上帝派到人间的独子却成为异教徒的攻击目标,他们对他施以笞刑,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在阳光下炙烤,到了审判之日,异教徒们指责他,说他的壮举是在扰乱民心,同时受审的还有一个人,名叫巴拉巴,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人们要在两人之间做出选择,最终是那个匪徒强盗被赦免,可怜的上帝之子却被杀害,你能想到吗,他死而复生,来到亡者之国,黄泉之行于他不过是午间小憩,我为你讲述上帝之子的故事并不是因为我想皈依宗教,而是因为我坚信,他是非凡之人,这个上帝之子,他是被授以宗教奥义之人,跟我的主人一样,他也受附体保护,不过却是和平附体,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是别人在添油加醋,这样说吧,我的主人奇邦迪之所以不再阅读这些故事,而更偏爱奇闻秘事,主要是因为他觉得上帝之书与他的信仰相悖,是在批评他的种种行为,让他远离祖训,他根本不信上帝,因为上帝告诫人们只要虔诚祈祷,愿望迟早成真,但我的主人期待立竿见影,触手可及,他对天堂的承诺不屑一顾,也正因如此,凡遇到村里虔诚的教徒聚集讨论时,他便单刀直入,“如果你想让上帝开心,就告诉他你的计划”,而且人类以逝者或万能的主的名义发誓不过是徒劳,虽然他们从远古时期就开始这么做,但有朝一日终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的是,这些誓言分文不值,只在虔诚笃信的人眼中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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