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连·葛雷的画像》是英伦才子奥斯卡·王尔德的传奇长篇小说,也是反映其唯美主义思想的代表作。小说采用了民间故事、浪漫传奇、哥特式小说以及悬念惊悚小说等多种形式,搭建起王尔德特有的艺术风格。小说的语言华丽,用词考究,笔下人物更是如王尔德一般富有捷才,擅长金句警言,对话妙趣横生,意味隽永。译者为著名翻译家荣如德先生,译本经典,译文用词丰富而准确,铿锵华丽,意味深长,形神兼备地体现了原作的神韵。
道连•葛雷在毛毛雨中沿着河岸匆匆地走着。与阿德连•辛格尔顿的不期而遇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禁在问自己:“这个青年的堕落是否应归咎于我,像贝泽尔•霍尔渥德毫不留情地指责的那样?”他咬住嘴唇,有一瞬间两眼现出凄怆的神情。不,这毕竟不关他的事!人道,“你要什 的生命太短促了,犯不着把别人失足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各人走各人 的路,并为此而各自付出代价。唯一可悲的是:仅仅由于偶一失足,但是一闪部 却往往必须没完没了地付出代价。命运同人打交道时永远不肯清账。
据心理学家们说,犯罪的欲望--或者想干世人名之曰罪恶的事的欲望--有时候会把一个人紧紧抓住不放,使他体内的每一根血管、脑子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快被可怕的冲动所胀破。男人和女人在这样的时刻便会失去意志的自控力。他们会像自动机器那样运转,走向不堪设想的结局。他们的选择力已被剥夺,意识也被扼杀了,即便还残留着,也只会给叛逆增添魅力,使反抗更加诱人。因为反抗是万恶之本,正像神学家们不惮其烦地提醒我们的那样。当勇气的晨星这个罪恶之先驱从天上陨落的时候,正是由于叛逆而谪降的。
道连•葛雷横下一条心,污浊的头脑里只有邪念,灵魂渴望着反叛。他急急忙忙加快步伐,折人一条黑洞洞的拱道,正想同往常一样抄近路前往他要去的那个臭名昭著的地方,突然发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揪住。他还来不及自卫,那人已把他向拱道的壁上狠狠地一搡,一只蛮不讲理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道连没命地挣扎,拼出全身力气把掐住地脖子的手指扳开。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听到手枪扳机咔哒一声响,只见擦得锃亮的枪筒已对准他的脑袋,一个身材矮壮的人黑糊糊的轮廓站在他面前。
“你要干什么?”道连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许动!”那人说。“你要动一动,我就开枪!”
“你疯啦?我招你惹你啦?”
“你坑害了西碧儿•韦恩。”那人说。“西碧儿•韦恩是我的姐姐。她是自杀的。我知道。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发誓要杀死你偿命。我已经找了你好几年,但是没有一点线索,没有一点踪迹。只有两个人说得出你的外貌,可是都死了。我对你一无所知,只晓得西碧儿过去叫你的一个爱称。刚才碰巧给我听见了这个名字。现在你向上帝祈祷吧,因为你今夜就要死了。”
道连•葛雷吓得魂不附体。“我从来不认识她,”他结结巴巴地否认。“我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她。你一定发疯了。”
“你还是老实忏悔的好。因为你必死无疑,否则我就不叫詹姆士•韦恩。”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道连不知该说什么或做什么。“跪下!”那人叱喝着。“我给你一分钟做祷告,再多不行。我今夜要上船到印度去,我得先把这件事了结。一分钟。我的话完了。”
道连颓丧地垂下两条胳膊。他被震慑得不能动弹,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线绝处逢生的希望在他脑际闪过。“慢着!”他喊道。“你姐姐死了有多久?快告诉我!”“十八年,”那人说。“你问这干吗?死了多少年有什么关系?”
“十八年,”道连•葛雷带着一点胜利的得意放声大笑。“十八年!你让我站到灯光下去,你再看看我的面孔!”
詹姆士•韦恩犹豫了一下,摸不透对方是何用意。他将道连•葛雷一把拖出拱道。
风很大,街上的灯光昏暗而又不稳;尽管如此,詹姆士•韦恩还是能看清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想不到他正要结果其性命的这个人的面貌,竟焕发着纯洁无邪的青春的光辉。从这张脸看来,此人不过二十来岁,比好多年前他离家时的西碧儿大不了几岁,简直不相上下。显然,这不是摧残了他姐姐生命的那个人。
他松了手,晃晃悠悠地退后几步。“我的天!我的老天爷!”他连声说道。“我差点儿把你给杀了!”
道连•葛雷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兄,你险些犯下了滔天大罪,”说着严厉地向他瞪了一眼。“但愿你记住这次教训,报仇不是凡人的事,不要自己动手。”
“请原谅,先生,”詹姆士•韦恩深表歉意。“我弄错了。刚才我在那个鬼地方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把我闹糊涂了。”
“我劝你还是回家去,把手枪放好,免得招麻烦,”说完,道连转过身去,不慌不忙地沿着街路走开。
詹姆士•韦恩站在便道上,吓得从头到脚抖个不停。不一会,沿着潮湿的墙壁潜行的一个黑影出现在灯光下,踏着无声的脚步走到他紧跟前。他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他臂膀上,慌忙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吧台前喝酒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
“你干吗不杀死他?”她把枯瘦的面孔凑到他鼻子前,从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从戴利馆中冲出来一定是追他。你这个笨蛋!你应该把他干掉。他有许多许多钱,又是个十足的坏蛋。”
“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詹姆士•韦恩回答,“我也不要任何人的钱。我只要一个人的命。这个人现在该有四十来岁了。而刚才那一个差不多还是个少年。谢天谢地,我的手幸亏没有沾上他的血。”
那女人发出一阵苦笑。“差不多还是个少年!”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告诉你吧,迷人王子把我害成现在这副模样大概有十八年了。”
“你撒谎!”詹姆士•韦恩失声惊呼。
那女人举起一只手指着天上。“我敢向上帝起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她喊道。
“向上帝起誓?”
“要是我撒谎,叫我变成哑巴!他是上这儿来的人中最坏的一个。据说他把自己出卖给魔鬼,换了一张小白脸儿。我认识他大概有十八年了。从那时到现在,他没有变什么样。可是我……”说到这里,她乜斜着眼睛现出一副怪相。
“你敢起誓?”
“我敢起誓,”从她扁平的嘴唇上吐出的像是沙哑的回声。“不过,可不能让他知道是我说的,”她哀告着,“我怕他。给我点儿钱付宿夜费吧。”
詹姆士•韦恩咒骂一声,拔腿便向街角那边奔去,但是道连•葛雷已杳无踪影。詹姆士回过头来一看,那女人也不见了。
道连·葛雷的画像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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