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一直相信她的灵魂并没有重量,而是由思想、感受和信 仰所构建而成。所有这一切都是无形的,轻如阳光一般。然而,灵 魂也延续着一个人的秘密。这些秘密会随着光阴的流淌而日渐变得 越来越轻盈。
如果她能背负这份重量,也许就能像以往一样继续下去。她设 想出一个坚实的背包,包上带有纽扣和软垫肩带,与她叔叔过去常 用的那种一模一样。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一股脑地装了进去,调 整臀带,让重量均匀分布。
然而,她的秘密却会自行寻找去处。这些秘密今天还缠绕在 她的脖颈,一点点把她拖垮,让她直不起腰来,却又在第二天上 午爬进了她的肠道之中,让她弯下腰来,一阵阵痉挛,每隔一个小 时就要去跑一趟厕所。此刻,这些秘密潜藏在她的心里,挤占了心 中所有的空间,直至整个心脏像是要被胀破,抑或是已然停止了 跳动。
那天上午她请了假,这是她在那一周的第三次请假。父亲非常担心她,而她只是通过提一些“女士的问题”之类的解释,就将父 亲的询问全部搪塞过去。此刻已然深夜,她坐在自己的卧室里,试图哭出声来,电视屏幕还在眼前闪烁着亮光。 她的眼泪早就不知所踪。泪水不断地充斥在喉咙里,让她的声 音变得尖利而又满是牢骚。可是,连日来却又不曾见有眼泪出现。 如果她能哭出来,或许情绪就可以得到释放。又或许,秘密的重量就不再那么难以承受。她的双眼依旧是干燥无泪。她的嘴唇振颤抖着,而这只会让她看起来既幼稚又愚蠢。
秘密着实黏稠,它们会在你漫不经心的时候堵塞住你的泪腺。她摆弄着手机,在过去的几周里她有好几次都是这样打发时间。当她打开联系人列表,收藏列表里第一个人就是她的父亲。这也在 情理之中,因为他毕竟是她最爱的人,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爱的父亲、 最爱的人、最爱的一切。她可以告诉父亲真相,而如此一来,秘密 在她心里的重量就会荡然无存。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晃来晃去。有 那么一秒钟,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预想中的解脱。
接着,种种画面席卷而来。他受伤的面孔。他不再年轻。他去年心脏病发作,被医生告知“命不久矣”。这对他会有什么影 响呢?
想象中的解脱变成了痛苦的恐惧与内疚。她不能这样做。 她发出一声粗野的抽泣。干燥如尘,并无眼泪流下。 突然有人敲门,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天已经这么晚了, 一瞬间,她也想不出可能会是谁在外面。朋友和邻居在来她家门口之前,一定会给她发信息的,尤其是在这个点儿。然后,她就知道 了答案。门口站着的是她的父亲。他很担心她,想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他往她脸上只消看上一眼,就会知道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因为,即便真是她口中所说的“女士的问题”,那这些事情也绝 不会是女士们每月都经历的月事。有没有可能在他询问她的时候, 她对他撒了谎?此刻她没办法继续隐瞒,不得不在今晚把一切统统 告诉他。
在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时,释怀、恐惧、罪恶一股 脑地向她席卷而来。她透过窥视孔快速地瞥了一眼。 “啊”,她吃惊地叫了一声。她认识这个人,但他并不是自己 的父亲。 她走到门前握住固定锁闩,这更多的是出于困惑,根本就不太 情愿。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她的大脑早已一片迷茫。在即将打开 门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在惊慌失措中,她的思想试图 命令手指停下来,这样门就不会被打开,这个男人也不会进来。他 的眼里闪烁着某种东西,危险而又不稳定。
然而,有那么一刻,她的大脑和身体彼此脱节。她似乎在慢动作中转动固定螺栓旋钮,打开了门。 门被推开,猛地撞到她的脸上,顿时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 她后仰着倒在了地上,整个左脸火辣辣地抽搐着,视线变得模糊不
清。眼泪夺眶而出,终于找到了它们的出路。她试图呼喊,试图开 口说话。
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嘴和鼻子。她无法呼吸,无法发出声音。她挣扎着,迎来了是他的暴揍。
世界陡然变得昏天暗地。 她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嘴巴里有异样,里面毛茸茸的,过了一 会儿她才意识到嘴里被塞了东西。她抬手想把它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