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博尔赫斯曾这样推荐他写的小说:“我希望好奇的读者把他的书借来看、偷来看、买来看,我向读者保证,他不会后悔。”
钱锺书在上海解放时期,曾摘抄过他的小说,原著也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尼古拉斯·布莱克所写的东西绝无重复。——《曼彻斯特每日快报》
故事写得很巧妙,有着优美的环境描写,精心塑造的可爱人物,一个有趣的谜团,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读者比尔
1948年6月6日,保罗带我去西顿家过了一天。他坚定地说:“你肯定会对鲍勃•西顿感兴趣的,他写诗,你知道的。”我确实知道。我告诉保罗,罗伯特•西顿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英国诗人之一。
“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他淡定地回答说,“他养了一群很好的根西牛,房子也很迷人,但你一定要等着看他的奶厂。”我说,对我来说,朝圣之旅的高潮是诗人西顿,而不是一群奶牛,不管它们有多好。
我又问,他是什么样的人。“谁?老鲍勃?”保罗正在填写农民必须填写的那种表格,无法全神贯注地听我说,“哦,他是个好人。安静的家伙,你知道。”
事实上,这趟朝圣之旅去的只是隔壁的村庄。保罗的农场就在辛顿•莱西外面。西顿家的房子——普拉什•梅朵之家,在两英里外的费里•莱西。费里•莱西,则是牛津郡那些混乱的村庄之一——古雅的乡村小屋与粗犷的红砖平房和别墅混杂在一起。
第一眼看到村子远处的普拉什•梅朵之家,我就屏住了呼吸,真是一座完美的安妮女王风格的房子——长而低矮,柔和的灰粉玫瑰色的砖,不规则但巧妙的窗户位置。在房子和一堵将它与公路隔开的低矮的墙之间,有一片长50码 的草坪,像绿色玻璃一样平滑而有光泽。在这堵墙上,在房子上,在房子左边的花坛里,在后面的农场建筑的墙上,到处都是玫瑰花。它们飘浮着,旋转着,低垂着。白色和黄色的玫瑰花让人看得恍惚入迷。在房子的两头,草坪上两棵高高耸立的巨杉上,没有看到这些玫瑰花跃动的身影,反而使人惊讶。“本德米尔的小河边有一个玫瑰花的花圃。”其实那是泰晤士河,在树木的掩映下流过,离房子几百码远,房子就在河上头的一个悬崖上。
“到头了!”我惊呼。
“是的,”保罗说,“路到头了。不过下面有一座人行桥,就是以前的渡口,你可以过河,走过田野到雷德科特。”
他把车在门外稍停了一下。我听到了远处的轰鸣声,就像你把贝壳放在耳边时听到的声音,但更低沉,像一种永不消逝的坠落、一声不朽的叹息。是来自无限远的地方吗?还是因为这个地方和那些令人着迷的玫瑰花而在我脑海中产生的一种错觉?
保罗一定是看到我在听。“是堰塞湖,”他说,“在上游半英里处。”
好吧,也可能有更糟的答案,他可能会说这是机械挤奶器在工作,我想。
“你不会在下午12点半给奶牛挤奶,”保罗回答说,然后从大门开进去。
我们下了车。这就像进入了一个梦境。从房子的前面走过,从客厅的窗户往里看,你可能期望看到一群身着华服的人以朝臣的姿态围着一位睡美人,玫瑰花茎在他们彬彬有礼的手指中缠绕。
当门打开时,这种印象得到了延续。一个矮人站在那里——一个穿着绿色围裙的狰狞生物,满脸堆笑。保罗可能真的应该给我事先提个醒。
他对这个怪物说:“嗨,芬尼,你好吗?”它用一连串的带鼻音的咕噜声和呼哧声来回答,然后蹒跚着带我们走到大厅左边的一扇门前。
我们到了客厅里。眼前的景象依然魔幻。一个形状完美的房间,两边都有窗户,绿色镶板,亚当式壁炉,玫瑰木和胡桃木家具,窗帘和地毯都是圣诞玫瑰的那种淡淡的洋红色,到处都是玫瑰花碗,壁炉架上方挂着一幅精美的雷诺阿的作品——
“我看你在欣赏我收藏的雷诺阿的画。”我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说。我转过身。保罗把我介绍给了女主人。西顿夫人盛装打扮:她亲切地和我打招呼,带着公爵夫人接受花束的轻松而熟练的姿态。她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很有威严,大骨架,鹰钩鼻,脸色蜡黄,浓眉下的眼睛很小——颇善社交,但没有魅力。我想她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二十年后她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老悍妇。
我低语着对这所房子进行礼貌和真诚的赞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在一瞬间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我对这房子相当自豪。当然,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个世纪——我是说,远在这所房子建成之前。”
“你看起来可不像有几百岁了,珍妮特。”保罗说。西顿夫人不合时宜地脸红了,但她没有不高兴——她是一个乐于被风度翩翩的男士温和地调侃的人。
“别瞎说,保罗。我正准备告诉斯特雷奇威先生,这两个村庄的名字来自我的家族,莱西家族。我们的祖先弗朗西斯•德•莱西从威廉一世国王那里得到了这个庄园。”
“然后你和你的房子结婚,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保罗说。这句话对我来说相当隐晦难懂,但对珍妮特•西顿来说却并不那么顺耳。她转身离开了。
“诗人先生将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早上他总是要工作。”她用一种不同的、颤抖的声音对我说,着重强调了“诗人”和“工作”。这可能只是搞笑,也可能是一种温馨的说法——但不知为何,我发现这句话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我粗暴地把谈话倒回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这房子是属于你的?”我问。
“它属于我们俩。罗伯特的父亲从我父亲那里买下了它,然后罗伯特继承了它。老西顿先生把它改名为普拉什•梅朵之家;但这里的人都还叫它莱西。你对巴特西的搪瓷艺术品感兴趣吗,斯特雷奇威先生?这里的柜子里有一些不错的作品。”
我说感兴趣,尽管我对西顿和莱西之间的交易更感兴趣。西顿夫人打开柜子的锁,拿出一个精致的粉盒。她用她那双关节粗大的大手拿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在我手里。当我仔细看它时,我感觉到她的眼睛盯着我,就像一种物理压力或来自火炉的热浪。我抬头一看,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相当奇特的表情。我能解释一下吗?就像一个年轻的母亲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躺在一个朋友的臂弯里,那种自以为是的满足感,加上某种可控的恐慌(他会不会把我的孩子摔了?),再加上其他一些东西,一些无法确定的东西,极其可怜,几乎到了可悲的地步。当我把艺术品交还给她时,她叹了口气,几乎气喘吁吁,好像她一直在憋气。
“啊哈,又是你最执着的爱好!炫耀你的宝贝!”一个悦耳、文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和一个迷人的黄头发女孩手拉手,向我们微笑。
“斯特雷奇威先生,这是我最好的两件展品,莱诺和瓦妮莎,现在正是瓦妮莎的期中假期。孩子们,快来让我炫耀一下吧。”西顿夫人说。
大家互相握手。莱诺•西顿近看有些显老,比他的年龄要大。保罗后来告诉我,他参加过二战,是阿纳姆战役的幸存者之一,得到过相当多的勋章。但我在想,他们的长相到底是继承了谁呢?显然不是珍妮特•西顿。
“我们刚才在河上,”女孩对我说,“莱诺绝对是个疯子。我们试图抓一只黑水鸡,就用了气枪,在他的橡皮艇上。当然,结果就是,那只黑水鸡完好无损,而我们的屁股都差点冻僵。”
“瓦妮莎!”西顿夫人感叹道,随后对我说,“请你一定原谅这些孩子的出言不逊,斯特雷奇威先生,他们被教养得很糟糕。”
她说得很轻巧,但瓦妮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使她一时间看起来面色相当平淡,仿佛太阳都消失了。
“我们没有享受到珍妮特的抚养。她是我们的继母,你知道的。”
这是一个尴尬的时刻。幸亏莱诺•西顿用一番恰如其分的解释缓解了这种尴尬,他说橡皮艇上的人必须坐在橡皮艇的地板上,而橡皮艇的地板低于水线,水又很冷,不可避免地会冻到橡皮艇上的人的屁股等等。他还说他很幸运,没有成为皇家空军中的一员,因为那些人在战争中,在大洋上划橡皮艇划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是个好孩子。他有一种自我控制的、有点像扑克脸的气质,那些天才父母或性格“强势”的父母的孩子身上经常出现这种气质。
瓦妮莎看上去只有14岁。实际上更小吗?她对她的哥哥有一种全心全意的英雄崇拜,而她哥哥觉得她无以伦比的有趣,且对她保护有加、感情深厚。在她的陪伴下,他仿佛年轻了10岁。这个可爱的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正在治愈她哥哥的战争创伤。
这时,西顿夫人举起了一根手指,那种颤动的音调——一个完美的管家谨慎地敲打着铜锣的音调——再次出现在她的嗓音里。
“我想我听到诗人先生下楼了。是的,他来了。”
然后——我的天,这简直就像是在那些重大仪典中,街上挂满彩旗,乐队准备演奏,仪仗队手执武器,人群翘首以待,而这时转角处走来的不是皇室成员,而是一只流浪狗,或者可能是骑着自行车的跑腿小弟,沿着典礼大道匆匆而去。
罗伯特•西顿小跑着进入房间,对谁都含糊不清地笑着,这个相貌平庸的小个子男人身穿一件皱巴巴的蓝色西装,看起来好像是穿着这件西装睡觉的。
他似乎要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握手,但珍妮特•西顿把他引向了我。当我们握手时,他眼中的茫然表情消失了,他的特质开始显现。这种特质——我想我现在终于能看出来了——是一种几乎是超自然的专注。我紧张地开始描绘我的幻想,灵感来自他的玫瑰、以睡美人为主题的幻想。他听我说话时,我感觉到他似乎不是只用耳朵听,而是在用他的神经、他的整个瘦小的身体,以及他内心的耳朵(他的眼睛向下看,好像他在努力捕捉我的声音在他自己灵魂中的回声)。当我说完后,他抬起头来,直视了一会儿我的眼睛,那是一种灼人的目光。
“睡美人,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说,“还有那片荆棘丛,是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像一只鼹鼠一样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钻向他自己的一些更深的意义——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把她困在了那里?不是荆棘,而是玫瑰花。她是她自己的美貌的囚徒,是她父母认为她不能受到伤害、绝不允许她直面自己的命运的决心的囚徒。王后拿走了所有的纺车,你记得吗?是的,这都是王后的错。我不相信有什么邪恶的仙女。这个可怜的女孩无事可做,只能闲散度日,在玫瑰花丛中欣赏自己的倒影。因此她纯粹是因为无聊才睡着的。我不相信她在纺锤上刺破手指的那段情节。还有……”他悄悄地补充说,“我不相信那个王子。他不可能穿过这些荆棘,只有野兽才能做到,‘某只粗暴的野兽’。”
“你把童话故事都弄混了,罗伯特,”他的妻子说,她现在站到了我们旁边,“我们进去吃午饭吧,好吗?”
第一部分
第1章 奈杰尔·斯特雷奇威的日记
第2章 无头尸
第3章 死胡同
第4章 旧日阴霾
第5章 黏土塑造的头像
第6章 从天而降的头颅
第二部分
第7章 珍妮特·西顿坦白真相
第8章 雷内尔·托伦斯透露内情
第9章 芬尼·布莱克终于出现
第10章 玛拉·托伦斯回忆过往
第11章 莱诺·西顿偷听审讯
第12章 奈杰尔·斯特雷奇威继续调查
第13章 罗伯特·西顿作出解释
第三部分
第14章 永别了,玫瑰
第15章 摘自奈杰尔·斯特雷奇威的探案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