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幻想小说家厄休拉·勒古恩难得一见的非虚构合集——作为“科幻新浪潮”时期当之无愧的顶流,勒古恩以“地海传奇”“海恩宇宙”系列闻名于世;但少有人知的是,她还几十年如一日地进行书评创作与公开演讲,纵谈文学现状,教导我们如何阅读、如何思考,以一位公共知识分子的姿态进行言说和创作:
“我们都需要学习如何发明我们的生活、如何虚构、如何想象。否则,我们的生活就会被别人所发明和虚构。”
“艰难的时代要来了,在那样的时代里,我们将会需要另一些作家的声音,他们能够看到与我们当下不同的生活方式,能够穿过我们饱受恐惧之苦的社会,穿过其对技术的痴迷,去看到其他生存道路,甚至能够想象希望的真正土壤。我们将会需要能够记住自由的作家——诗人,富有远见的人——能够把握一种更大现实的现实主义者。”
★ 阅读 写作 批评 行动 一部勒古恩“思想自传”—— 在六十八篇文章中,勒古恩以极大的篇幅回顾了那些曾给她启发的作者,其中不乏通常被认为是严肃文学代表的伍尔夫与博尔赫斯,也包括在世时从未得到公正对待的同代人菲利普·迪克;既可追溯到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也有关注并不肯以科幻作家自居的当代巨匠阿特伍德和她的《洪水之年》。
以及,她从小成长的房子:
“我不知道我们所住的梅贝克房子可以跟什么样的小说相比较,但那部小说应该有黑暗和耀眼的光,它的美应该来自其真诚、大胆、别出心裁的结构,来自其灵魂与心智的亲切与慷慨,并且应该同样拥有幻想和奇异的元素。……或许我关于小说应该是什么样的理解,归根结底,很多都是从住在那样一座房子中里学到的。如果的确如此,那么或许我一生都在努力用文字在自己周遭重建那座房子。”
★ “科幻”作为一种类型:一部私人科幻文学史—— 在并不遥远的二十世纪,“科幻”仍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报文学,勒古恩为“类型”正名,雄辩地指出:
“文学是指全部现存的书写艺术。所有的小说都属于文学。”
在她的书单中,既有《时间机器》《高堡奇人》《索拉里斯星》这样的科幻经典,也有《阿弗小传》《日瓦戈医生》《佛罗伦萨的神女》这样的严肃文学,更重新挖掘了《梦蛇》这类险些被不公正地遗忘的、真正的先驱之作。通过这份书单和勒古恩的精彩导读,我们不仅可以一窥科幻小说堂奥,更可获得一种更加深邃、厚重的历史视野。
★ “科幻教母”的女性主义教科书——女人知道什么?那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谁盗用了祖母的名义与人生?
“我们在黑暗中住得够久了。我们有同样的权利要求阳光,要求学习和教授理性、科学、艺术,以及所有一切。女人们,让我们走出地下室,走出厨房和育儿室,整座房子都是我们的房子。男人们,轮到你们学习如何住在你们看上去如此害怕的黑暗地下室中,住在厨房和育儿室中了。当你住进去之后,来吧,让我们谈一谈,所有人一起围坐炉边,在起居室里,在我们共同的房子里。我们有太多东西要告诉彼此,有太多东西要互相学习。”
“我对书籍有种无法抵挡的激情……”
如果只用一个词来形容文森特·凡·高的精神,那应该是“激情”。作为一位画家,作为一个人,他短暂的一生都受强烈的激情推动推动着他去追求艺术,追求信仰,以及追求书籍(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前两者)。
还有一个词有助于我们衡量凡·高的激情有多么强烈,那就是“需要”:“我对书籍有种无法抵挡的激情,我也需要不断地去教育自己,去学习,只要你愿意,就像我需要吃面包一样。”他深深地体会到一种迫切的需要,要去学习、去行动,在这个世界上做点儿什么,甚至要去彻底改变艺术本身。凡·高对自己的行为确实怀有信念,对他来说,每一个决定都是一种使命的召唤,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书籍是陪伴凡·高一生的真正伴侣,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书籍也对他的艺术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这从他的文字和绘画作品中就可以看出来。
1869年7月,凡·高年仅16岁,就离开了位于荷兰北布拉邦省津德尔特村的家宅(他在那里出生),前往海牙,为国际艺术品与印刷品经销商古庇尔公司工作。比他小四岁的弟弟提奥于1873年1月也踏上了同样的旅程,进入古庇尔公司的布鲁塞尔分部工作。凡·高那时已有三年多的工作经验,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匆匆写了一封短笺庆贺弟弟入职:“我真高兴咱们现在都在同一个领域工作,还在同一家公司供职。我们一定要经常写信联系。”自此,兄弟二人开始了长达十八年的热情通信,一直持续到1890年文森特去世。
在古庇尔公司,文森特凡·高工作专注而勤勉,在20岁生日之前便得到晋升,并于1873年5月调往伦敦分部工作。自此,他开始在国外工作和生活,而这段时期对于他的艺术发展具有重大影响。他先是去了伦敦,然后到了巴黎,这两个地方都是孕育艺术和文化的温床。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兄弟二人从事同一职业。随着事业不断发展,他们也开始满怀信心地讨论文学、艺术,以及现代文化等话题。
在1869年至1876年间,凡·高相继在古庇尔公司的海牙、伦敦和巴黎分部工作,这些宝贵的经历都意味着,凡·高在十分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对欧洲艺术有所了解。他参观了当时主要的博物馆、画廊和艺术展。所有的绘画作品,无论是油画还是素描,无论是绘画原作还是版画,包括摄影复制品,都始终令凡·高深深着迷。
凡·高年轻时对艺术的这种狂热爱好,令他在脑海中建造起一座巨大的作品库,其中既有当时艺术家的新作,也包括经典大师的作品,他终生都在丰富和扩充这笔不为人知的宝藏。人们后来发现,凡·高具有极为惊人的记忆力,他头脑中的艺术“藏品”可不仅仅限于视觉艺术,还包括了另一种重要的资源:关于艺术的书籍。凡·高狂热地搜集各种专著、传记和博物馆手册(大多没有插图),并通过其中生动详细的描述而认识了大量的艺术作品。此外,他也阅读古庇尔公司的商品目录,其中登记了公司仓库中存放的数千种艺术品、版画和复制品。他不久也开始收集版画,并大力劝说提奥也这么做。自青年时期开始,文学和艺术在他的思想中就一直交织在一起。
如今存世的凡·高书信有820封,其中658封都是写给弟弟提奥的。而他收到的信件,我们只能看到83封。因此,他的往来书信总共有903封留存下来。这些情绪热烈的私人写作,是凡·高在激情的推动下,持续不断地用文字来讨论艺术和生活的生动写照:他不断地表达自己的希望,厘清自己的想法,明确自己的重点。在他的文字中,我们同样可以发现,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读者,充满好奇心,求知欲极强。
从童年时期开始,凡·高就如饥似渴地读书,还会重读、抄录,并有所思考。这些书涉及四种语言,内容涵盖数个世纪的艺术与文学。他从不放过文学和艺术杂志,也熟知《圣经》的很多版本和译本。我们或许可以恰当地说,文学与诗歌是他的最爱,而这种爱好早在他成为艺术家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这一点最早在他20岁出头的时候就有所体现,当时他编订了四本诗歌小册子,其中两本是给提奥的。他先是在1875年3月给弟弟的信中提到了其中一本,写道:“我为你的小书增添了内容,我相信效果会很不错。”在这本十分有趣的诗歌选集中,文森特抄录了一些诗歌和散文的片段,都是未经翻译的原文,尤其是浪漫派和后浪漫派作者的作品,包括海涅、朗费罗、歌德、圣佩韦、米什莱和苏维斯特,等等。被他选入这本69页的小集子之中的诸多诗歌,其中的很多意象多年来不断地出现在他的绘画和写作当中,比如将生活比喻为一次海上的航行,这个隐喻就是从法国诗人埃米尔苏维斯特那里抄录的。这本包含多种语言的私人笔记,足以表明凡·高年轻时阅读的深度和广度。
凡·高在27岁那年决定成为一名画家。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不久之前,他在一封动人的信件中还提到了他心中“对书籍有种无法抵挡的激情”。十年之后,就在他的绘画创作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对着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如今,文森特凡·高不断为各位写作者和艺术家提供创作的灵感,并且成为很多人分析和研究的主题。
从凡·高16岁开始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到他37岁自杀辞世,其中只有短短二十一年。我们可以采取一个文学的视角,将这段时间大致划分为三个时期。
在凡·高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十年,他进行了海量的阅读,这既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个人的乐趣。他在古庇尔公司待了几年(1869—1876),随后的一段时期又愈发陷入宗教狂热(1876—1879),他也因此去比利时的博里纳日矿区找了一份福音传教士的工作。而在那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毫无前途。1879年夏天,他失去了原来的传教工作,前往附近的矿村奎姆传教。他的职业生涯迎来了最终的失败,他在接下来的一年都远离人群,阅读和钻研以前没读过的作家作品新的“福音”。我们将会看到,这段阅读经历唤醒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望,促使他最终远离了那些在他看来属于教权的、伪善的东西。1880年6月,他写了我们前文引用的那封信(编号155),成为后来存世的最重要的信件之一。在信中,他谈到了自己对书籍和艺术的激情:“对书籍的爱就像对伦勃朗的爱那样神圣,我甚至觉得,这两种爱相互补充、彼此增强。”在重生的凡·高身上,文学、艺术和生活已经变得不可分割,并且以一种简单而有力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而一个人必须学着阅读,正如他必须学会观察,学会生活。”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凡·高主要从事绘画创作,而他对文学作品的爱好、对新作家的钦慕,为他的艺术探索提供了新鲜而富有挑战性的想法。
如果说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元素,将凡·高复杂的一生统一起来,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元素就是书籍。他对阅读的热爱贯穿终生,兴趣随着人生角色的变化而不断变化无论是作为艺术商人、传教士还是画家,而这种热爱又始终听从他那永远不知餍足的欲望渴望学习,渴望理解,渴望说服,渴望讨论,渴望以自己的方式去为人类服务。他在职业生涯的最初十年所获得的这种文化意识,为他将来成为一位艺术家奠定了基础。我们将会看到,在凡·高从传教士到画家的转变过程中,学习和阅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凡·高最终决定当一位画家。做出决定后不久,他就开始通过这种全新的视觉手段来表达对书籍和阅读的热爱。1881年,他画了一张漂亮的大幅水彩画,以此来描摹他的第一位“阅读者形象”:《火炉旁读书的男人》。男人穿着凡·高画作中经常出现的荷兰木屐,独自一人坐在火边读着书,沉思默想,他身边那种沉静而私密的氛围表达了凡·高的一个根本信念: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书籍和学习来照亮自己的路。在凡·高眼中,这个主题与现代性以及他本人的新生密切相关。该主题也将贯穿他艺术生涯的各个阶段凡·高画了不下二十五幅表现阅读者和书籍的画作与速写,其中包括五幅纸上画作、十八幅油画,以及两幅画在信中的速写。这些画持续且频繁地出现在他人生的各个阶段。这一点表明,在凡·高这里,“书籍”是一个持久的创作焦点:他不断地带着全新的目标返回这个主题,在阅读行为本身发生急剧变化的新时代,专心致力于对这类绘画题材的革新。
凡·高在绘画作品中描绘过许多书籍,而这些书籍也为他富有创造性的画作赋予了特殊的氛围,比如他1887年在巴黎所画的那几堆书(参见第112页),明明是一幅静物画,却流淌出强烈的热情。凡·高的阅读范围极其广泛,对几个世纪以来的艺术与文学都有所涉猎他在书信中提到过几百部文学作品,涉及两百多位作家、四种语言。他的阅读嗜好反映了品味的发展变化,并与几次重要的人生转折密切相关。有几次,他读的书甚至预示了他在不同国家之间的迁移,或是在不同的创作之间的转换。他与提奥及其他几位亲友之间保持着常规的通信,这让我们得以追随他精神与艺术的发展轨迹从荷兰(1881—1885)到巴黎(1886—1888),再到普罗旺斯(1888—1890),最后到瓦兹河边的奥维小镇(1890年5月至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