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谁心血来潮想要尝一下这里的水,毫无疑问,他会发现水味道苦涩,夹杂着难以忽视的腐臭,还明显带点咸味——虽不至于完全不能入口,但绝对足够让任何一个还没渴得就要一命呜呼的人彻底丧失喝水的欲望。
这里的水看起来也并不令人赏心悦目。植物缠结而成的浮毯颇有弹性,往里压入一只杯子或一口小锅,口渴的人能从泥炭悬浮液中慢慢滤出些棕褐色的浆液——液面通常覆盖着一层油膜,而水里总是带着横冲直撞的微小生物的大军——它们完全无害,但即使是没有极度洁癖的人也会对此嫌恶万分。
即使没有携带除盐器或离子交换过滤器,在沼泽里穿行的人也不会渴死,绝对不会。饮用半咸水至少在几周内并不会对人的健康造成威胁,而不适感一如既往地完全是个人问题,没有谁会对此感兴趣。同样地,也从来没有谁关心那些在沼泽地里停留超过几周的人是否面临脱水的威胁。因为在沼泽地里生存那么长时间,已经是种不可思议的奇迹,这需要同样不可思议的运气,至于水质如何就完全不重要了。
确实曾有这样的传说,但并没有统计资料作为佐证。无论是在深渊星,还是在其他被人类征服的星球上,统计学都不研究“不可思议”范畴内的事物。
一辆车身上有司法部部徽的无窗大巴车低低地掠过平坦的沼泽沿岸,在接近能量放射塔时放慢了速度,关闭了反重力系统,伴随着短促的摩擦声降落在了砾石地面上。根据它飞行和降落过程的呆板无趣,可以判断出操纵它的是自动驾驶系统,由于很久以前就已经摸索出一套最适合这条路线的机动程序,系统不会做出别的尝试。一声轻响,车身上撑开了一扇门。舷梯伸出,落到砂石上,像是做鬼脸吐出的舌头。
从大巴上下来的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组,一组手持武器,一组手无寸铁。后者被铐在一条长链上。一共有十个人:七男三女,身着统一的囚服,笨重的鞋子和黑色的紧身裤让他们很难走得太快,更别说跑了;同色的囚衣后背上有个白色的圆圈,它在黑暗中也能发光,但亮度不会强到妨碍瞄准。
其中一个女人抽噎不止。男人们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蠓蚋盘旋,钻向他们的眼。
队伍里有一个面色砖红、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戴着普通的中尉肩章,负责押送的士兵们听从他的指令,呈链状散开并武装戒备。即使犯人没有一丝逃脱惩罚的机会,在执行判决的过程中也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有的人可能会认为,因试图杀死他人而丧命比被流放落得更轻松。
第一个被解开镣铐从人链里放出来的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毫不起眼的男人。他被人从背后朝着百步开外、位于塔楼另一边的沼泽轻轻推了一把。一个嘶哑的声音快速地说道:“到那边去。前进二十步,转身,原地待命。走。”
男人揉了揉手腕,回头望了一眼,“警戒网撤了吗?”
“专门为你留着呢。”背后的人不无揶揄地哂笑,“快走,聪明人。你挡别人道了。”
男人开始踏出第一步。走第二步时,他像踢足球一样,鞋尖踢到了一小堆沙砾,碎石呈扇面飞溅而起。这些碎石往前方飞去,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撞上了某样看不见的东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并如一片灰云般悬在了半空。簌簌落地,变成细沙。
“我还以为深渊星没有死刑呢。”男人平和地说,“我弄错了吗?”
“塔楼上的!”军官仰起红褐色的脸,高声呼喊道。
一个不同肤色的人从上面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你在睡觉?你是想被关禁闭吗?为什么没有关警戒网?”
“对不起,”上面的人绝望地嘀咕,“啊……沼泽里有动静,中尉先生。”
“还是一样满口谎话。”军官鄙夷地往脚下吐了口唾沫,“即使真如你所说,你所谓的‘动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赶紧给我撤掉警戒。我只等三秒,第四秒你就该后悔了。”
“已经好了,中尉先生。”
“别说废话!应该怎么向上级报告?”
“警戒网已撤除,中尉先生。”
军官恶狠狠地加重了呼吸,就在这片刻之间,独自被从人链里分离出来的男人讽刺而同情地看着他。随后这个犯人的肩胛骨间就被推了一下——一下被推过了还悬浮着碎石灰烬的地方。从他还完好无缺而不是被肢解成几千小块可以看出,现在警戒网的确是暂时撤除了。
仅供犯人通过。
致中国读者 Ⅰ
亚历山大·格罗莫夫:人是这样的生物 Ⅴ
计算者 001
飞猴小姐与种马 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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