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确实很薄,适值落日时分,西边天空中的云彩已与傍晚的霭雾融为一体。然而,看来似乎是云层的缘故,霭雾中的晚霞微微透出一种奇妙的色彩。
天空布满晚霞,犹如迷蒙的烟雾垂向地平线,把白日里的温暖一下子都轻柔地拥进自己的怀抱,只是其中已开始有秋夜的凉气在袭人了。略带暗红色的晚霞就恰恰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略呈暗红颜色的天空中,既有浓得黑红黑红的地方,也有稍淡一些显得鲜红鲜红的地方,而且还有少许发淡紫色和淡蓝色的地方。也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看来均已融入日暮时分的霭雾之中,仿佛一动不动地悬在天际。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些斑斓的色彩正快速向远处移去,很快就要消失了。
而且,皇宫森林树梢的上方,仍露出一道蓝天的细缝,宛若一条浮在那里的飘带。
在那条细长的蓝天里,没有一丝晚霞的色彩。这道蓝天的缝隙,在黑乎乎的森林和火一般堆积在空中的晚霞之间,构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看上去很遥远,静谧清澈,仿佛很悲伤的样子。
——《舞姬》
谈论过去也就等于是在谈论爱情。商量波子的切身问题,听起来也是一种爱的倾诉。岁月就这样在二人之间流逝了。这岁月既是二人的纽带,也是二人之间的屏障。
——《舞姬》
女子以等待女佣的身姿,站在大约是淋浴用的水龙头跟前。毕竟转瞬之间。只一晃觉得肤色很白,个头颇高。由于约略前趋,面部也没看清。然而有一处火烧火燎地刺入眼帘。我惊得直觉脑袋冒火。那般亮丽,那般丰盈,那般舒展!全然超出我的想象。结果,这次震撼可以说左右了我的一生。
时值夏日,浴室的窗口开着。窗口很高,闪出满窗竹叶。什么竹我不认得。竹不高,齐窗散开上端枝叶,重叠着推出竹阴,但叶片仍点点反射着阳光。
女子便是背对这丛苍翠的竹叶伫立着。我为之惊愕的部位应该低于窗口,但由于以竹叶之青为背景,以白为轮廓,因此得到的印象愈发鲜明。事后想起,亦每每感慨:那般纯净的青与白之中充溢着何等旺盛的生命!
——《再婚者》
每次看见牡丹、牵牛等大些的花朵以绿为背景盛开怒放,我总是感到心头一颤。尤其目睹早开的一两朵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不期然地想起浴室中背对窗外竹叶的女子身影。
——《再婚者》
时子的后颈发际同昔日令我那般惊悸的部位之间,当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由海棠花想起当时进而注意到时子的后颈发际,就我来说是极其顺理成章的。而时子则似乎被海棠花或较之海棠花更被房子观看海棠花一事本身夺走了全部心思,没有觉察我的侧头。
——《再婚者》
落花像被风吹到一起似的聚在山脚下。那里是寺院墓地,落花勾勒出后塔基座的轮廓。
走到山门处再次回头,巨杉的阴影已探至庭院边缘,开始朝海棠树靠拢了。大海棠树似乎只把山脚纳入春日淡淡的阴影,兀自吮吸着。
从这天开始,这海棠花便频频浮上我的心头。妻想必更是如此。
不妨说,提议观看海棠的房子获得了意外成功。感觉中我们甚至把海棠看成房子的象征,每当房子不在时提起房子,房子的形象便叠印在大海棠花中;当房子生父的婚姻、其母亲同我的结合等往事即将被房子发掘出来的时候,海棠花也豁然闪出,我的心情便多了些许平和。
同未来的丈夫一起观看海棠花而悟出女人的幸福——为了保护房子的幸福,我觉得自己也应付出一点牺牲。
若称之为少女的感伤,自是便当得很。不过观赏海棠时的房子的的确确是幸福的,拥有如此关于海棠的记忆也无疑是一种幸福。而我从来不曾这样思考过何谓幸福。似乎从未有过个人幸福开出海棠花的辉煌。
海棠花想必也将作为我的记忆存续下去,但同房子的记忆迥然有别。对我来说,那海棠花只是一幅遥远的幻景,很难相信它曾是世间实物。
比如,自己由海棠而在脑海里推出净琉璃寺吉祥天女面影之类就没有告诉妻,总觉得羞于启齿。
妻显然从来自女儿的祝福中品出幸福,视女儿眼下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欣欣然准备染一件海棠花样的和服给女儿在婚礼换装时穿用,以此作为自己的贺礼。
——《再婚者》
我自己无所谓什么失恋。假定失恋是一种悲剧,那么既可以从下次恋爱中获得抚慰,也可以通过结婚来愈合创伤。噢,凡夫之见!
——《再婚者》
舞姬
皇宫护城河
站在母亲一边的女儿和站在父亲一边的儿子
睡醒和觉醒
冬季里的湖
爱情的力量
山脉的另一侧
佛界与魔界
深远的过去
再婚者
川端康成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之一。在我看来,川端康成是文学里无限柔软的象征。
——余华
川端康成小说中的一句话,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莫言
川端康成是永远的旅人。——三岛由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