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的作品是垃圾,它只是普通人无法接受的灵魂碎片。”
——安托南·阿尔托
“对于任何事情,结局都是最重要的。”
——亚里士多德
2
半梦半醒中,加百列抬起眼皮,嘴巴里黏糊糊的,瘦削 的身体趴在凌乱的床单上,脸朝下,双臂大张。他舔舔嘴唇, 缓缓地转过头,左边的收音机时钟上显示“上午 11 点 11 分”。
他在枕头上呻吟,沉浸在烟雾般的噩梦中:毫无生气的 鸟儿从天而降,纷纷撞上沥青路面、汽车顶板和旅馆屋顶...... 加百列打了个寒战。自从朱莉失踪后,他的梦境就变得 无比强烈和逼真......他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头重脚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大约二十秒后,他才想起一切。
旅馆...... 29 号房......登记簿......
糟糕的春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他环顾四周,找不 到他的手机、登记簿和笔记本。地板上放着一个运动包,里 面装着不属于他的男士用品,椅背上搭着一件皮夹克,床头 柜上放着一副黑框眼镜。他的深蓝色派克大衣呢?为什么会 有一双结实的牛仔绒面靴?他的半筒靴呢?
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他走到窗前,惊恐地发现噩梦 竟然是真的:数十只甚至数百只鸟的尸体铺满沥青路面,就 像梦里一样。他推开门——那扇门依然半开着——踏上柏油 路,蹲下去,用指尖触碰离他最近的鸟:小小的身体像被冻住一样,眼珠蒙着一层灰色的薄膜。他站起身,简直不敢相 信眼前的一切。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楼,而不是昨天的 二楼,刚刚穿过的那扇门无须经过前台就能进出旅馆。他跑 回房间,冲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扣,白球上刻着数字 7。
好的,好的......花时间思考一下。显然,他不在自己的 房间里。他明明是在 29 号房睡着的,却在另一个陌生的房间 醒来。也许是梦游症?他在梦游时目睹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鸟 类屠杀——堪比希区柯克的电影——然后在其他房间再次睡 着了?
他打开迷你冰箱:一切如初,所以他没在这里喝过酒。 难道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喝醉了,然后在旅馆大堂闲逛,随 意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他以前从来没有梦游过,但最近几 周,同事们都劝他放慢节奏:失踪案、过度劳累、睡眠不足, 所有这些一定让他的大脑形成了某种短路。但有一点是肯定 的:眼前的一切必然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光着脚回到二楼,陷入沉思:如果他是在 7 号房里过 的夜,那本来住在 7 号房的家伙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连行李 都不要就走了?在狭窄的走廊尽头,29 号房是锁着的。他敲 了敲门,没有动静。又一个糟糕的日子即将来临。
回到楼下房间,他拿起旅馆电话,拨通了老同事的手机。 电话被转到了语音信箱,他留下一条信息:
是我,保罗,你不会相信的,我在悬崖旅馆里打了个盹儿,半夜下起了死鸟雨,成百上千只鸟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无论如何,我会在半小时内赶回队里。好吧,如果我能拿回行李的话......稍后解释。回见、回见!
他又立刻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听筒里的自动语音告诉他 “此号码不存在”。他又拨了一次,确定没有按错键。同样的回答。
“见鬼!”
他沿着走廊来到前台。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 人,刚刚挂断电话,瞥了一眼他的赤脚。
“原来不只我们这里下了死鸟雨,”她惊惶未定地说,“外 面到处都是死鸟,一直蔓延到萨加斯高速入口的高架桥。真 是闻所未闻,一大群黑压压的鸟。”
“一大群鸟?” “你昨天没看到吗?阿尔沃河岸的椋鸟栖息地。”
加百列瞪大双眼。她继续解释道: “据专家估计,总共约有七十万只椋鸟正从北欧地区向西班牙迁徙。三天前,它们停留在萨加斯,在天空中组成各 种难以置信的图案,周围数百米都能听到它们的尖叫。出去 听听吧,一定能听到的。”
女人发觉加百列似乎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于是不再坚持。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被锁在房间外面了?” “不,不是。昨晚罗穆亚尔德先生给了我 29 号房的钥匙......我忘了具体时间,反正很晚了。可我刚才醒来后发现 我在 7 号房,行李也不是我的,我想可能是梦游症什么的......”
女人转向挂在墙上的钥匙,拿起其中一把。 “你是说,你从二楼到一楼,手臂伸在胸前,像僵尸一样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那 7 号房的客人呢?他在哪儿?在 29 号房?”
“也许。”
“不可能,29 号房的钥匙还在这儿。除非谁趁我不注意时把它偷走了又挂在墙上......对不起,那些鸟把我搞得晕头 转向的。”
加百列也晕头转向:他不记得前台搁板上有这么多小泥 人,也不记得它们有这么丑;他确信自己从没见过那个假时 钟——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的永恒》——像奶酪一样从 柜台角落里溢出来;就连电脑显示器也比昨天的更大、更薄了。
这些细节让他非常不安。对他来说,一切似乎既相似又 不同,他仿佛正行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女人把 29 号房钥匙 放在他眼前,然后敲起电脑键盘。在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她终于抬起好奇的眼睛。
“不不,这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电脑记录显示,你醒 来的 7 号房是被一个名叫瓦尔特·古芬的客人预订了一晚, 他还没有退房,所以应该还在旅馆里,可能是出去看鸟了? 但早晚会回来的。另外,我这里并没有你说的 29 号房的开房 记录。”
加百列扭动着紧贴在冰凉地砖上的脚趾。他急于离开这 个鬼地方,回到宪兵队。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肩上背 着背包,黑发,全身布满文身。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文身, 加百列都会想到囚犯。
“那是因为罗穆亚尔德先生并没有把我录入登记簿或电 脑,他只是把 29 号房借给我几个小时,我离开时必须把钥匙 放回篮子里;但我后来睡着了。”
“罗穆亚尔德?借房间?这真是比素食主义者吃牛排还 离谱!”
“听着,我并不打算在这里耗一整天。快把 29 号房钥匙 给我,我只想拿回我的行李,五分钟后就给你送回来。”
四十多岁的女人终于不情愿地把钥匙递给他,然后招呼 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小姐,后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加百列不 安地踏上楼梯。什么素食主义者?他简直快被逼疯了。
他打开门,走进 29 号房,里面空荡荡的,床铺整整齐齐, 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他穿 过房间,走近窗口,悬崖......下方的路面上布满鸟儿撞击后 留下的斑斑暗红......他确信自己昨晚就睡在这里:坐在床上, 手上拿着登记簿,在笔记本上一丝不苟地记下房客的身份。
他看了看床底下,又翻了翻床头柜的抽屉,想确认服务 员没有误收他的东西。该死的笔记本呢?警服呢?靴子呢?
他在浴室里乱转,镜子里的映像给了他一记耳光。
那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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