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液体在纤细的塑料管中缓缓落下,心电监测仪嘀嗒作响,与呼吸机氧气泵的声音相合,奏出一曲干巴巴的交响乐。
ICU 内一如既往,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平良祐介睁着蒙眬的睡眼,盯着监测仪上的数字。病人的血压不断下降,心跳却在上升。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按下固定在床边的输液管上的按钮,加大了升压药的剂量。
清晨的阳光从宽大的 窗户中直射进来,放在平时,这道光可能会令他神清气爽,但是今天,彻夜未眠后的他只感觉到阵阵晕眩。祐介晃了晃灌铅般沉重的脑袋,拉下了百叶窗。
一道长长的管子从躺在病床上的壮年男子口中延伸出来,连在他身旁的呼吸机上。两天前的下午,他在公司里突发剧烈胸痛、倒地不醒,然后被紧急送到了纯正会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经检查,医生诊断其为解离性大动脉瘤。
大动脉血管壁共有三层,其zui内层因病人本身所患的高血压发生龟裂,血液渗入后造成了动脉壁大幅度剥离,发病极其凶猛。
糟糕的是,解离腔压迫了为心脏输送血液的冠动脉起始部,又间接造成了心肌梗死。 情况危急,副教授马上为其进行手术,将人工血管植入已经剥离的部分,总算留住了病人的一条命。但由于其并发症严重,心脏大面积受损,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祐介被折腾了一晚上,一夜未眠。
此刻,他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就算彻夜不眠也不会筋疲力尽,可如今还不到三十五,他却感觉身体上的疲惫怎么也缓不过来。白大褂的脖领处传来阵阵汗味,祐介连续两天没回家了,一直待在医院连轴转,连冲澡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左右,病人病情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趁上午查房前应该能洗个澡换个衣服吧。祐介边想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 ICU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挂在脖子上的 PHS 自顾自地响起。
“谁啊,这时候找我。” 祐介拿起 PHS望着液晶显示屏,上面显示的“医局长”让他的 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此时zui不想见到的人。
他努力将脑海中装作没看见来电的念头挥去,按下了通话键。
“平良吧,现在在哪里?”
心脏外科的医局长肥后太郎洪亮的 声音在平良熬夜后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在 ICU 里……”
“有事找你,来趟教授室。”
“教授室?!” 遍布全身的睡意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对,马上过来。”
还未及回复,那头就挂了电话。
空荡荡的电子音在祐介耳边回荡,他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肯定是那件事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是否能成为“真正的心脏 外科医生”,答案就要揭晓了。
体温骤然上升。肾上腺素顺着血液冲向全身,疲劳感一扫而空。
祐介将 ICU 所在的新馆抛在身后,来到了早先修建的数十米外的医局楼八层。下了电梯后,他顺着铺有柔软地毯的走廊向前走去。
各科室的教授室连成一排,酝酿出浓烈的庄重氛围,和其他楼层的气氛截然不同。 肥后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前,太鼓一般庞大的肚皮将白大褂顶出一个鼓包,稀薄的头发里隐约可见油腻腻的头皮,在荧光灯的照射下泛出冷冷的光。
“太慢了。”
祐介刚一出现,肥后便不满地咂了咂嘴。
“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吗?”
“让教授直接跟你说吧。走。”
肥后敲了敲挂着“心脏外科学讲座教授”牌子的门,门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进来。”
“打扰了。”
肥后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祐介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屋里摆放着一整套古色古香的皮沙发和塞满了医学书籍的巨大书架。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靠里的 木质书桌前,正凝视着手中的书。
男人已有星点白发,鼻子又高又尖,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这是心脏外科主任赤石源一郎。
“赤石教授,我把平良给您带来了。”
肥后恭恭敬敬地说道。
赤石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向二人。
一瞬间,祐介竟有些像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住的感觉。赤石已是花甲之年,但他的目光仍像利 刃一般犀利。
“正忙着吧,这时候叫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赤石的声音如同从腹部发出一般低沉,祐介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没有,您客气了。”
祐介已经来医疗部六年多了,可在面对这位日本数一数二的心 脏外科医生时还是紧张得脚下发颤。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我不知道。”
其实他已心中有数,但这个话题也不该由他引出。
赤石默默地轻抚下颌。如同面对法官的犯人等待判决一般,祐介等待着答案。
第1 章选择的温度
第二章外科医生的决断
第三章回忆的伤痕
第四章缝合命运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