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与坐骑滑下津林的山坡,穿过落叶松、叶片闪亮的山毛榉和花朵垂挂的橡树,闪过一束又一束明亮的阳光,悄无声息,速度惊人。若是普通凡人看到这一人一骑,肯定会吓一大跳。但骑手的浅色斗篷似乎能捕捉并反射周围的色彩,任何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只能瞧见些微的动静,并把那当成微风制造的幻象而已。温暖的天气让坦娜哈雅心情愉快。林中昆虫的鸣唱——草蜢蹦跳的“嗖嗖”声、蜜蜂忙碌的“嗡嗡”声——同样哄得她十分开心。凡人的聚居地臭气熏天,这片森林只能提供暂时的庇护,尽管如此,她仍默默念起致辞,感谢这短暂的幸福。赞美您,太阳母亲。赞美渐浓的香气。赞美蜜蜂的金舞。按照族人的标准,支沙陇的坦娜哈雅还很年轻,落地仅有几个世纪。有生以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奔波,先是担任本族族长、花山的希马努的信使,待能力得到岁舞家族的认可,又开始为该家族的朋友们效力。不过这次前往凡人首都的任务,应该是她所有旅行中最危险也最陌生的一次。她希望自己足够坚强、足够机灵,以免辜负派遣者对她的信任。大伙都说,坦娜哈雅的智慧超出了她的年龄,但她还是没法理解朋友们为何如此看重与凡人的关系——尤其是居住在那个特定区域内的短命生物。在她看来,如今的世道下,支达亚已不能相信任何凡人了,所以她更是没法理解朋友们的想法。她要去的城堡就在前面了,越过树冠便能看到它最高处的屋顶。望着那矮胖的塔楼、沉重的石墙,坦娜哈雅很难相信,本族最宏伟、最美丽的城市阿苏瓦曾经就耸立在那儿。凡人称这蠢笨的石堆为海霍特?那下面真的残留着他们古老的家园?我不该瞎琢磨这些事,我个人的担心和期望并不重要,骑手与坐骑继续滑下山坡。我只要看清事实就够了。不然我会辜负我的誓言,还有我的朋友。她在森林边缘停下。“Tsa,蛛丝。”她轻声命令道。马匹默默站定,坦娜哈雅仔细聆听。新的噪音沿着斜坡传进她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甚好闻的新味道——野兽般的味道,明显是没怎么洗澡的凡人。坦娜哈雅弹了弹舌头,蛛丝侧步闪进阴影。一个金发女孩跑到阳光下,一手挽着篮子,里面装满冬日的鲜花,有水仙、雪花莲和蓝紫色的番红花。直觉告诉坦娜哈雅,这孩子绝非孤身一人,所以她抬起一只手,按住剑柄,继续躲在树影之间。果然,五六个士兵全副武装,喘着粗气,“咣当咣当”地追到女孩旁边。过了片刻,她放松下来,因为这几个凡人显然对小家伙并无恶意。但她还是对凡人士兵的粗心大意感到有些吃惊——不等这些笨蛋发现津林里还有别人,她就可以用箭射倒其中的大多数。一个凡人女子跟着武装士兵跑进空地,头上的帽檐像马车轮子一样宽。“莉莉娅!”女人叫了一声便停下脚步,弯腰喘气,“别跑,孩子!唉,你这个、小坏蛋!让我们、追你,真淘气!”女孩停了下来,睁大眼睛。“可是,荣娜尔阿姨,你看!有浆果!”“在玛瑞斯月?能有、什么浆果?你这疯丫头。”女人还没缓过气来。坦娜哈雅猜测,按凡人的标准,这女人应该还算标致。她身材高挑,容貌端庄而强硬。听女孩喊她的名字,坦娜哈雅估计她是格涞泽地的荣娜伯爵夫人【译注:伯爵夫人叫荣娜,但女孩喜欢叫她荣娜尔阿姨。】,凡人王后的密友之一。或许有人觉得,让身份如此尊贵的女人照顾一个女孩会很奇怪,但坦娜哈雅并不这么想。“不行,你得跟我回去,小羊羔。”伯爵夫人说,“那是夜浆果,吃了会生病的。”“不会的,”女孩争辩,“这是森林里的浆果。森林浆果有很多魔力,精灵的魔力。”“魔力?”戴帽子的女人声音充满嫌弃,但坦娜哈雅的视力相当敏锐,即便从远处也能看到她脸上的微笑。“我才不管什么精灵的魔力,mu’harcha!你说要摘早上的花儿,我才带你出来的。这都几个小时啦?汀娜迦无暇的裙子在上,你瞧瞧我,脏成了什么样子,全身都是荨麻!”“那不是荨麻,是浆果枝。”金发女孩说,“它们长了刺儿,免得人们把浆果吃光。”“没人想吃那些浆果,除了鸟儿。就连鹿都不愿接近它们!”重甲士兵还在喘气,脸上的汗水闪闪发光,但总算能挺直腰杆了。显然,女孩领着他们在山坡上跑了好长一段距离。“夫人,要不要我们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