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御人世间的痛苦
只能靠局部麻醉?
1967年,德国的学生运动风起云涌。为了抗议美国在越南战争中使用凝固汽油弹,一位中学生决定在柏林的闹市焚烧自己的宠物狗。他的老师决定阻止他,小狗的命运将会如何?
我在向我的牙科医生讲述。嘴被撑嘴钳撑着,冲着对面的电视,荧光屏在叙述广告,和我一样不出声:发乳,沙漠般鲜红,白里透白……噢,对了,还有冷冻冰柜,我的未婚妻就冷藏在小牛犊的腰子和牛奶之间。荧光屏上升起对话气泡:“不要掺和,不要掺和……”
(神圣的阿波罗尼亚,保佑我吧!)我对班上的学生说:“待人要宽容。我要去看牙匠。很有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就算是饶我一回吧。”
下面响起了轻轻的笑声。中等程度的不尊重人。塞鲍姆开始散布稀奇古怪的见解:“尊敬的施塔鲁施先生,听到您痛苦万分的决定,我们这些慈悲为怀的学生禁不住要给您讲一讲神圣的阿波罗尼亚殉教的故事。公元二五○年,那是德西乌斯皇帝统治的年代,善良的姑娘阿波罗尼亚在亚历山大被处以火刑。临刑前,暴徒用钳子拔光了她全部的牙齿,正因为这个原因,阿波罗尼亚成了所有牙痛患者的保护神,同时也成了所有牙科医生的保护神,不过这一点很不公平。在米兰和斯波莱托的湿壁画上,在瑞典教堂的穹顶画上,在斯特尔沁,在格明德,在卢卑克,我们都可以看见刻画他们的形象,一手拿钳子,一手拿臼齿。祝您愉快!祝您虔诚献身。我们12年级(一)班的全体同学会请求神圣的阿波罗尼亚为您开恩。”
班上叽叽喳喳响起了各式各样的祝福。我对这个玩笑程度一般的胡说八道表示感谢。维罗·雷万德立即向我索要回报:批准在自行车棚边上开辟吸烟角,这个要求已经提出好几个月了。“任我们在厕所吞云吐雾,无人监管,这肯定不会是您的初衷吧。”
我答应全班,在下一次大会上向家长表示,对允许在限定的时间内吸烟予以支持,但条件是,如果学生委员会要求的话,塞鲍姆必须同意出任学生报的主编。“请允许我把二者相提并论:我牙齿的问题要处理,你们小报的问题也要处理。”
塞鲍姆却挥了挥手:“学生共责不变成学生共管,我是什么都不会干的。傻事是无法改革的。难道说您认为傻事可以改革?您也认为没意义。但是神圣的阿波罗尼亚却是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查查教堂纪年表。”
(神圣的阿波罗尼亚,保佑我吧!)殉教者靠一次性祈求是不管用的。这天下午,我很迟才上路,迟迟不说出第三遍祈求。我走到霍恩措伦大街,看见了那块门牌,它明确告诉我牙科诊所就在这座市民阶层出租公寓的二楼。直到距离门牌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不,准确地讲,直到在房子的楼梯间里,在楼梯两旁随我拾阶而上的阴道般青春风格的墙饰之间,我才下定决心,违心发出第三次祈求:“神圣的阿波罗尼亚,保佑我吧!……”
这个医生是伊姆嘉德·塞弗特推荐给我的。她形容他内向、谨慎,但干脆。“您想不到,他在诊所里竟然放了一台电视机。一开始的时候,我不喜欢一边治疗,电视机一边开着,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用电视机分散病人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妙了,您不觉得自己是在诊所里,就连电视都能让人感到兴奋,不知怎么,就是能让人感到兴奋……”
……
“……有什么味道!”(我身体被麻醉的部位只有腭、唇、牙龈和舌头,但是我的嗅觉没有麻醉。)“有股肉烧焦的味道。您是不是用红彤彤的钳子把我的嘴唇……”
但是没有疼痛,只有愤怒。他是蓄意的。想给我一个烙印……愤怒仍然在升级……嘴巴被撑住不能动的愤怒。仰天沉默的愤怒……四十年的、积淀的、淤积的、能冲出酒瓶塞的愤怒。这些都必须发泄出去。墨水在愤怒……奋笔疾书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