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扫了一眼燃气灶上方小橱柜里的时钟,把茶杯推到一边,杯里的茶还没喝完。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我一直在想,少点什么呢?原来是电话一直没响。都想不起来哪天晚上会没人打电话,没人找我……是不是电话坏了?”
坐在对面喝着茶的奥柯桑娜耸了耸肩。父亲走到了门厅里,很快又回来了。他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里是从插座上拔下来的带插头的电源线。
“奥柯桑娜,”父亲皱了皱眉头,怀疑地注视着女儿(他近视)说,“这都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把电话拔下来?”
“啊,我擦插座旁边角落里的灰尘了……也许不小心碰到了电源线,它就掉下来了……”
父亲戴上了眼镜,但即使是这个时候,透过镜片,他的目光也没有改变,仍然眯着眼怀疑地看着女儿。
“我已经不相信你说的话了。你又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
“在学校呢?”
“也没干什么。”
“今天你和班主任说了吗?告诉他明天你不去上课,因为我们要去奶奶家了吗?”
“你冷静点,我……和班主任说了。”
“他给你假了?”
“是的。他说……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去吧,随便你去一天、两天还是一直到毕业……”
父亲没听完就挥了一下拿着电源线的手。
“不,这里似乎有点问题……我这就亲自给他家打电话问问他。”说完父亲就出去了。
奥柯桑娜叹了口气。唉,又开始了!大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真相,而且一定要弄清真相呢?如果每个人都说出相同的真相,那还叫什么生活?……“奥柯桑娜,是你把电话拔下来的吗?”“是的,是我拔的。”“为什么?!”“因为班主任要打电话给你,叫你明天去学校。”“去干什么?!”“说说我的所作所为……”呸!真相实在是枯燥又无聊……
奥柯桑娜坐到了桌旁,桌子下面放着准备明天用的两大购物袋东西。手边新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声音是那么令人愉快。奶奶看见这些礼物一定会非常高兴——色彩鲜艳的夏季睡袍、漂亮轻巧的中国拖鞋……很奇怪:奶奶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菜园,而他们还从明斯克给她带黄瓜、西红柿和草莓……难道奶奶没吃过这些东西吗?那菜园还有什么用?或是五月这些东西还没有成熟?……
她的思绪被父亲打断了,他打完电话又回到厨房里。
“你给我从桌子下面出来!”他以异于平常的声调命令道。
奥柯桑娜很听话,坐到凳子上,低下头,看见前天弄破的右膝盖上有一块黑色的结痂,试图用指甲把它抠下来。
“你一分钟骗了我三次。”父亲开始拉长了声音说,“你拔了电话还不承认。你没向班主任请假。没说明天我要被叫去学校……还有什么纸条?!”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喊了起来。
硬痂抠了下来,奥柯桑娜没抬头,抚摸着那个地方淡粉色的疤痕。
“我等你说话呢。别再抠你的膝盖了!”
“纸条?”奥柯桑娜蓝色的眼睛无辜地望着父亲,“你说的是什么纸条?
“别装了!怎么,还有好几个纸条吗?就是你放到外语老师班级日志里的纸条!”
“啊,这……那干吗说难听的话侮辱人?”
“谁啊?纸条还是老师?
“老师。”
“她怎么说难听的话侮辱你了?”
“是这样的。全班同学都没背下来生词,她就开始给每个人都打两分,而且对别人什么也没说,唯独给我打分的时候对我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奥柯桑娜·图申斯卡娅,需要白天黑夜不停地背!”
“那又怎么了?她说得对啊!”
“你怎么不明白呢?这就是说,我比谁都差吗?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总找我碴。她总要加一句:别人我不知道,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父亲把手掌放在脸颊上,好像突然牙开始疼了似的。
“是的,她认为我最差,”小姑娘固执地重复说,“因为我长得不漂亮。因为我父亲……”她想说“穷”,但是,瞄了父亲一眼,觉得他很可怜,“不富有……因为我没有母亲……”
老师是不能这样说话的。父亲不再揉搓脸颊,他走到了窗台前,用手指敲了敲,看着窗外。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和丑有什么关系,和比别人差有什么关系……”他背对着女儿嘟囔了一句。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丝毫的严厉,只有不知所措,“你根本就不是最差的……那然后呢?老师这么说你,那你说什么了?”
“我就在纸条上写了:如果您还总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的话,明天您的儿子就会被绑架。您将不得不为他支付100万美元赎金。然后署了名——无名。”
父亲的牙好像又开始疼了,咂了一下舌头,揉了揉太阳穴。
“无名……如果她拿着这张纸条去报警呢?”
“不,她吓坏了,然后就马上去找她儿子了。她儿子在我们学校一年级上学。你知道她多担心她儿子吗?”奥柯桑娜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来了精神,“每次午休时,她都会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老师办公室,在那儿给他吃东西……”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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