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该干什么了呢:福克纳随笔》:
在这里,最初出现的是携带着简陋器具匍匐前进的先民,他们垒起了土墩然后就消失湮没了,只留下了土墩。在这些土墩里,接踵而来有史可稽的阿耳冈昆族裔会留下他们战士、酋长、婴儿和猎杀的熊的头颅,瓦罐的碎片和斧头、箭镞,偶尔还会有一只沉甸甸的西班牙银马刺。那时,成群麋鹿不加警觉地如烟雾般飘忽而至,在矮树丛里和溪谷的底部,则有熊、狼、美洲豹以及各种小一些的动物——浣熊、负鼠、河狸、水貂和沼鼠(不是麝鼠,是沼鼠);二十世纪初,这些兽类仍在那儿出没,有些地方仍未开发,当时,那男孩自己也就是在这地方开始打猎的。但是,除了偶尔在某张白人或黑人的脸上可以寻见印第安人的一些血统之外,奇克索人、乔克托人、纳齐兹人和亚祖人都如先民一样迁走了,现在和男孩一起匍匐前进的是沙多里斯、德·斯班和康普生家的后裔,这几个家族曾经指挥过马纳萨斯、夏普斯堡、夏洛、奇克莫加这几个团,匍匐前进的人中还有麦卡斯林、艾威尔、霍尔斯顿与霍根贝克家的后裔,这几个家庭的父辈祖辈曾经充当过那几个团的兵员,匍匐的人里偶尔也会有个把姓斯诺普斯的,因为到二十世纪初,斯诺普斯家的人已经是无处不在了:不光是站立于开设在湫隘小街主要由黑人光顾的小铺的柜台后面,而且也坐在银行董事长办公桌、食品批发公司经理办公桌的后面,身居浸礼会教堂的执事席中,他们买下许多所摇摇欲坠的乔治式住宅,把它们分隔成一个个可以单独出租的套间,而在自己弥留之际,又立遗嘱将加出来的披屋与洗礼盆捐献给教会,好让大家记得他们,不过这也许纯粹是出于恐惧。
他们也参加打猎。他们也进驻打猎营地,在那里,德·斯班、康普生、麦卡斯林和艾威尔家的人按门第的高低次序当头儿,他们射杀母鹿,既不管法律,也不管头儿说这样干是要不得的,他们射杀母鹿甚至都不是因为需要鹿肉,他们把肉扔下,由森林里的食尸禽兽来享用,他们之所以屠杀,只是因为母鹿躯体大、会移动,是样稀罕物件,与湫隘街巷的小铺及那里的蝇头小利相比,是更早时代的产品;男孩如今已长大成人,论资排辈当上了营地的头儿,现如今他得操心,不是为猎物越来越少、地盘越来越小的原始森林,而是为姓斯诺普斯的那伙人,他们正在把留下的不多的东西毁灭殆尽。
他们选举比尔波家的人并且不遗余力地为姓瓦达曼的人拉票,在这两人下台后又推举他们的儿子上台;他们的出发点是对黑人的刻骨仇恨、恐惧以及经济上的冲突对抗,那些黑人紧挨着他们的地块种着不大的田地,因为黑人记得自己根本未曾获得自由,因此能够珍惜已经得到的那些,去斗争以保留住不多的那一些,并且教会自己如何凭借不多的东西去获得较多的东西——花不多的钱,吃不多的食物,用较少较差的生产工具来种植较多的棉花;一直要到姓斯诺普斯的逃离农田进入湫隘支街上开设的小铺,他才能不再与黑人在耕作上较劲,在小铺里,他可以不再紧挨着黑人生活,却可以依赖他们为生,靠了以次充好,抬高价格,把劣质的肉、粮食、糖蜜卖给黑人,黑人反正是连价码上的数字都认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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