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苍穹下
(节选)
在莫斯科大学附近的咖啡馆里,伊万向我讲述了他的家庭故事。
“我仍选择成为俄罗斯人”
民族是一种现代的“文化人造物”。民族的想象能在人们心中召唤出一种强烈的历史宿命感。想象民族最重要的媒介是语言,而语言往往因其起源不易考证,更容易使这种想象产生一种古老而自然的力量。无可选择、生来如此的宿命,是人们在民族的形象之中感受到一种真正无私的大我与群体生命的存在。……想象的共同体不是虚构的共同体,不是政客操纵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种与历史文化变迁相关,根植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建构。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
我叫伊万,今年25岁。苏联解体的时候我才1岁,还没有记忆。我母亲一家是乌克兰人,父亲出生在摩尔多瓦,我也出生在摩尔多瓦。奶奶是摩尔多瓦人,但爷爷是俄罗斯人,所以我有1/4的摩尔多瓦血统。苏联时代,我们一家可以自由地在苏联各国旅行。苏联解体后,我们就留在了摩尔多瓦,不能再回到俄罗斯了。我在摩尔多瓦读完初中、高中,大学时来到莫斯科大学。现在我已加入俄罗斯国籍, 定居在莫斯科,在这里结婚、买房、定居。我的父母也一起来到俄罗斯,与我的哥哥定居在罗斯托夫。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俄罗斯人。我从小接受的是俄罗斯文化的教育, 学的是俄语,读的也是俄罗斯文学作品。苏联解体后,和其他非俄罗斯的前苏维埃国家一样,摩尔多瓦也开始培养憎恨俄罗斯人的意识。
摩尔多瓦的官方语言现在是罗马尼亚语,虽然仍有50%的人在使用俄语。1991年后,去摩尔多瓦的政府机构工作必须要说罗马尼亚语。大部分的年轻人现在从小学到大学都学习罗马尼亚语,以便成长为摩尔多瓦人。过去,摩尔多瓦有两类学校,一类是俄语学校,也要学习摩尔多瓦语;另一类则是罗马尼亚语学校。现在,俄语学校的数量在大幅下降。有时我坐公交车,用俄语对公交车司机说我要去哪一站,虽然司机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但也会很不屑地瞟我一眼说:“这是在摩尔多瓦,难道你不会用罗马尼亚语说吗?”为什么是罗马尼亚语?说起来这是段纠缠不清又有点讽刺意味的历史。摩尔多瓦人现在认为,300年前摩尔多瓦和罗马尼亚是一个国家,引用这段历史可以与俄罗斯撇清关系。但如果引用另外一段历史,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其实早在1917年前,摩尔多瓦就在俄罗斯的帝国版图里了。
我的爷爷也叫伊万,他有12个兄弟姊妹。他们的父亲在20世纪30年代被逮捕和枪决,他们的母亲看着13个孩子,觉得无力独自抚养,自杀了。这13个孩子就成了孤儿,被送到俄罗斯各地的孤儿院里,从此分散了。爷爷被送到了西伯利亚的孤儿院,那年他7岁。等到他16岁成年该离开孤儿院的时候,“二战”爆发了。于是他就直接参战,去乌克兰打仗。
爷爷很少回忆他在孤儿院的经历,只是说那段经历并不愉快,他们从未被当成孩子对待过,所以他没有童年。他跟着朱可夫元帅的部队解放了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在他的记忆里,士兵们非常喜欢朱可夫,他是一个异常严厉,但又极其公正的人。打到摩尔多瓦的一个村子里时,他遇到了我奶奶,当时她15岁,他们相爱了。“二战”结束后,爷爷服从苏维埃政府的分配,先在黑海边乌克兰的敖德萨待过一段时间。几年后,他被派到摩尔多瓦,成为摩尔多瓦一个省的驻军军长,直至在摩尔多瓦退休。
爷爷会给我讲一些关于战争的回忆,但他会挑有趣的故事讲。还记得爷爷说,有一次,他们的部队正靠近波罗的海的拉脱维亚边境森林,离敌方阵营很近,被要求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个时候,爷爷听到厨房里有奇怪的声音,去那里一看,发现一些从森林里来的可疑军人正在找东西吃。他们张口就用德语说话,原来他们把这个营地当成德国军队的营地了。爷爷捉住了他们,从这些德国人那里,苏军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爷爷也因此得到了提拔。
自 序 1
第一章 远东风景 1
浅触堪察加 2
穿越辽阔的西伯利亚 24
第二章 俄罗斯:记忆与日常的复调 45
莫斯科苍穹下 46
圣彼得堡:双重人格城市的文学记忆 105
第三章 中亚之地 133
从哈萨克斯坦启程 134
从撒马尔罕到布哈拉 155
费尔干纳:交汇处 187
第四章 伊朗之国 201
不可预测的古国 202
传统社会的灵魂:巴扎与清真寺 226
伊朗人眼中的石油史 244
第五章 德国:时间与存在 263
柏林未完成时 264
生长与消失的空间 286
第六章 旅人,在摩洛哥 301
卡萨布兰卡,一座城市的名字 302
看不见的花园与迷宫 320
撒哈拉二重奏 335
马拉喀什的幻梦 347
直至大陆尽头 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