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者,一定是清风、微风,因为狂风、暴风是不可能久长的……以无力的微风,轻拂这无奇的浅水,自然所形成的波纹,当然绝无洪水的惊涛骇浪,亦无深水的静流汹涌,而不过平平的碧波一汪而已。书名以《风行水上》为题,即出于此。
郑振铎:如椽之笔抒写温州情
紫 苏
瓯江晨曦,云雾缥缈,片片帆影,自远处迤逦而来。天色渐渐明朗,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步伐坚定地行走在瓯江南岸华盖山的小道上。这位少年,就是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文化界“全才大师”的郑振铎。在文学、史学、艺术学、编辑学、文献学等众多领域,先生都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生于温州 长于温州
一百二十多年前,温州城是一个河网密布的水城,悠长的河道四通八达,低矮的房屋沿河而建,乌黑的小船穿行其间,犹如东方威尼斯。1898年12月19日,郑振铎就出生在温州城乘凉桥附近的老衙署“盐公堂”。郑振铎祖籍福建,“振铎”的名字是他在温州任盐官的祖父给起的,寓意摇铃发出号召,一呼百应,寄托了祖父对长孙未来成才的期盼。
郑振铎还有一个小名“木官”,这个名字和温州的山水一起伴随他度过了童年。郑振铎十一二岁时,父亲病故,没过几年祖父也去世了,家庭骤然变得贫困。兄妹三人加上年迈的祖母,一家五口生活的重担全落在郑振铎母亲的肩上。她日夜做针线活,靠微薄的收入和亲友的接济过活,度日如年。但不论生活如何艰苦,母亲一定要供郑振铎读书。郑振铎先是在一家私塾念书,后来转入三官殿巷永嘉第一高等小学就读,费用全靠母亲东挪西借。上小学时,因家境贫寒,冬天里郑振铎也只穿单薄的衣衫,因此长期受冻得了慢性鼻炎,时不时挂下两行鼻涕,受到同学的嘲笑,不爱与他玩耍,郑振铎于是常默默坐在学校的角落里读书。
当时永嘉第一高等小学校长黄小泉兼教学校的国文课。黄校长虽然是旧式科举出身,却思想开明,对学生非常爱护。郑振铎最喜欢上小泉老师的课,小泉老师也对聪敏好学的郑振铎格外关心。学校附近的积谷山、春草池、飞霞洞等都是温州名胜,小泉老师不仅会带着郑振铎等学生去游玩,还乐于把自己的书刊借给郑振铎阅读。如此教导下,郑振铎的国文进步很快,不久便开始尝试写新式作文。后来,郑振铎还写过一篇《记黄小泉先生》,其中有“我永远不能忘记黄小泉先生,他是那样的和蔼,忠厚,热心,善诱”“假如我对文章有什么一得之见的话,小泉先生便是我真正的启蒙先生,真正的指导者”等深情的句子。
今日之温州,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大街小巷都是匆忙的行人和汽车。盐公堂和乘凉桥早已被拆除,郑振铎童年、少年活动的蝉街、沧河巷一带河道早已被填平,成了温州老城区的繁华地段。永嘉第一高等小学多次易名,校舍几经拆建,于1978年更名为温州市广场路小学至今。不过,乘凉桥作为温州市区的一个地名却保留了下来。2013年,温州有关部门根据郑振铎在“五四”时期永嘉新学会通信录的“住址”一栏中曾填写过“沧河巷”,便选择在沧河巷金宅建成郑振铎纪念馆,这距离郑振铎1958年10月17日因飞机失事遇难已过去了五十五年。
说温州话 吃温州菜 交温州友
温州蕴含着丰富的瓯越文化,衍生了“敢为人先,特别能创业”的温州人精神,也造就了郑振铎奔走四方、敢想敢干的性格。
1917年春,郑振铎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今温州中学)毕业,1918年1月考入北京铁路管理学校(今北京交通大学)学习。1921年春郑振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上海沪杭甬铁路管理局工作,同年5月,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任编辑,不久便将母亲及家人接到上海生活,从此郑振铎便再没有回过温州。
喝着瓯江水长大的郑振铎熟悉温州话,也有一个“温州胃”。据郑振铎之子郑尔康回忆,无论在北京还是上海,凡家里有温州人来访,父亲总爱用温州话与他们交谈。与郑振铎常有往来的温州文化人中,有夏承焘、周予同、陈仲陶、夏鼐等。他们说着温州话,吃着温州菜,喝着杨梅酒,叙说着家乡事;他们的情谊像瓯江水,奔流不息,激起浪花朵朵。
被称为“一代词宗”“词学宗师”的夏承焘比郑振铎小两岁,两人曾是同窗好友,少时是要好的玩伴。1978年,夏承焘怀念已经亡故二十周年的郑振铎,写下了《减字木兰花?有怀西谛学兄》一词,回忆两人七八岁时一同就学的情景:“峥嵘头角,犹记儿时初放学。池塘飞霞,梦路还应绕永嘉……”
郑振铎与中国经学史专家、复旦大学教授周予同同龄,关系密切。在《回过头去》一文中他这样描写周予同:“予同,我们同伴中的翩翩少年,春二三月,穿了那件湖色的纺绸长衫,头发新理过,又香又光亮,和风吹着他那件绸衫,风度是多么清俊呀。”而周予同则这样描述郑振铎:“振铎是我们的朋友中生命力最充沛的一位”“概括地说,他的学术范围包括文学、史学和考古学……但他的精力异常充沛,好像溢满出来似的,学术部门实在圈不住他”。
郑振铎在浙江省立第十中学读书时,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叫陈召南。陈召南的父亲陈寿宸是清末举人,博学多才,当时正在第十中学教习国文。郑振铎还认识陈召南的三哥陈仲陶,陈仲陶办过刊物,组织过诗社、词社,精通诗词,为南社诗人。郑振铎与陈家父子特别亲近,陈家有很多藏书,郑振铎经常前去看书,时常看到忘我的境地。“五四”运动之后,郑振铎从北京回到温州,与陈仲陶等人一起在华盖山资福寺创办《救国讲演周刊》,传播新文化、新思想。1951年,时任文化部文学研究所所长的郑振铎,邀请陈仲陶赴京校编《宋诗选》,后陈仲陶因病未能成行。
考古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夏鼐比郑振铎小十二岁。1949年11月,郑振铎担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兼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力邀正在浙江大学当教授的夏鼐到北京主持考古工作。1950年7月,夏鼐应邀北上,担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此后两人共事八年,风雨同舟,情深谊厚。
如椽之笔抒写温州情
在温州,郑振铎度过了人生最初的二十年,后来,这二十年里的许多记忆幻化成了他笔下的文字,如小说《五老爹》《家庭的故事》,散文《宴之趣》《记黄小泉先生》等。
在短篇小说集《家庭的故事》序言中他写道:“我写这些故事,当然未免有几分眷恋……他们并不是我自己的回忆录,其中或未免有几分是旧事,却绝不是旧事的纪实……”集子里的小说,有的写于“五四”运动后,表现知识分子家庭生活的困惑与情趣;有的写于1927年他旅居巴黎时,反映了旧中国封建大家庭的状况与困惑,小说里人物的原型也大都生活在温州。郑振铎的舅公也被他写进了小说,舅公经常说“三国”故事给“小木官”听,培育了郑振铎最初的文学素养。
郑振铎在散文诗《雁荡山之顶》中写道:“红的白的杜鹃花,随意在山径旁开着。我迎着淙淙的溪声,上了瀑布之顶——雁荡山之顶……”年少时游览温州雁荡山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1932年10月,郑振铎在北京大学作学术报告时曾说:“回想儿时居乡,合村公请一盲者宣卷,远近咸至,返家竞相转述,当时情绪之激涨,今犹历历如在目前。”这反映了温州民间讲唱文学对郑振铎童年的诸多熏陶和影响。在他自己编著的《中国文学论集》序言中郑振铎还写道:“年十三四时,读《聊斋志异》,便习写狐鬼之事。记得尝作笔记盈半册,皆灯前月下闻之于前辈长者的记载。迄未敢出示友朋。人亦无知之者。几经播迁,皆荡为云烟矣。后随长者们作诗钟。方解平仄,乃亦喜赋咏物小词。随作随弃,也不复存稿。”所谓“随长者们”作诗钟,“长者”主要就是指陈寿宸先生。
郑振铎是中国文坛上的多面手,于文学艺术的许多门类都有杰出贡献。可以说,先生为中国的文化事业奉献了一生,是后来者的楷模。
“小燕子带了它的剪刀似的尾巴,在阳光满地时,斜飞于旷亮无比的天空,唧的一声,已由这里的稻田上,飞到那边的高柳下了。另有几只却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横掠着,小燕子的翼尖或剪尾,偶尔沾了一下水面,那小圆晕便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这是郑振铎远离祖国,心中泛起乡愁时写下的传诵至今的经典文句。小燕子掠过波涛起伏的瓯江浪头,留下了永恒的印迹。
目 录
上 篇 温州作家记忆
003 郑振铎:如椽之笔抒写温州情
009 夏承焘:一代词宗
017 朱维之:从温州走出的文学大家
026 王季思:斯人已远,风范长存
035 董每戡:风雨中的文化精魂
045 赵超构:《延安一月》激风雷
051 赵瑞蕻:追问生命的意义
067 琦君:找寻梦中的故乡
074 郑伯永:壮志未酬三尺剑
081 唐湜:幻美的旅者
103 黄宗江:性格独特的文化老人
111 金江:他的心中只有寓言
118 林斤澜:上下求索
125 杨奔:师之大者
130 黄宗英:“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又何妨
136 彭文席:让小马过河
141 马允伦:一枝一叶总关情
147 何琼玮:艺术是他心中的永恒
152 尤文贵: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58 林冠夫:水到天边
166 叶永烈:“请到上海图书馆找我”
下 篇 温州文学记忆
177 当年温州笔会
183 全国作代会上的温州风
188 二十多年前的瑞安儿童文学
193 温州文学,让我不再是异乡人
198 来过温州的文学大咖们
205 一次文学讲座的意外收获
210 黄传会和张翎
——苍南文学的独特风景
217 一根火柴
——温州举办的“全国级”活动
223 诗人洛夫的温州之行
227 感恩《文学青年》
231 那时的文学如初恋
——《文学青年》函授班二三事
238 一个小县城的黄金时代
——文成县文学创作现象回眸
243 难忘那三场文学讲座
248 一个渔家女的文学缘
252 文学,从这里出发
——我与乐清文联
258 且借名家如椽笔 畅写百岛千般美
265 温州文学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