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惆怅者
古都南京,自我孩提时就是我心中神圣而遥远的地方。我是启东吕四渔港人,离南京有三百多里路程,“如果去趟省会南京城瞧瞧该多好啊!”大人这样叹息一句,作为小孩的我自然深深埋在心里、萦绕在梦里。
要知道,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想从家乡去趟省会南京,比现在去趟西藏都难,时间再往前推,则难上加难了,没有交通工具啊。说出来可能让现在的人难以置信,如果决定去趟南京,起码要提前三天准备,光单程就要消耗两三天,这还是算脚程比较快的。
孩提时候,只要听到隐隐传来汽车喇叭声,我和小伙伴们便感到一阵新奇,想迫不及待地看看那汽车长得什么样。听大人说,汽车不像拖拉机,汽车开动时没有轰轰的声音,而且速度很快,风驰电掣地快。那时候在我们的脑中,拖拉机是不算汽车的。
我与小伙伴们遐想着、惊叹着,在地上用树枝画出各自心目中各式各样的“汽车”,心想能亲眼看一看汽车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吕四镇上只有一班开往县城的破旧大巴车,每天早上天色尚黑的五点半发车,到县城已是上午十时许(沿途带客大概经过七八个站台),从县城再买票去南通,南通至南京每天也只有两个班次的大客车,一班是在早上五点许,一班则在中午十二点,而且车票非常紧张,一般都得提前3天购票。买到车票,则乘上大客车赴宁,沿线经过如皋、海安、泰州、扬州、仪征、六合等地,需要停靠十三四个站台,如果乘中午十二点的班车,那么到南京已是夜里八九点了。
那时的大马路是在泥土上铺一层石子,许多未铺石子的地方冷不丁出现一个坑,汽车司机得小心转换低挡绕行,你要是穿白衬衫坐在车上一路颠簸,到南京站下车后不仅头晕眼花,头发上、睫毛上、脸上、脖子上都沾满了灰尘,白衬衫也会变成灰衬衫。
当然,从南通至南京还有其他新奇的交通工具,那就是从南通港乘坐大客船去南京,但船票同样紧张,因此码头上长期有许多鬼鬼祟崇的票贩子卖高价票。例如买个三等舱票,票价15元,票贩子报价最低50元,如到节假日则翻一倍,也就是100元,至于二等舱起码得要200元,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钱。船票分五个等级,即从一等舱至五等舱:一等舱票常常是有钱也买不到;二等舱是四人一室;三等舱是八人或十人一室;四等舱是通铺;五等舱最差,与机房在同一层,等船一启动,整个舱室又吵又颠,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柴油味,鼻腔黏黏的,令人室息。
记得在我六七岁那年,父亲对母亲说,要去趟南京金陵船厂找做技术员的表兄,随便带上我开开眼界,听到了这个消息,我异常兴奋,疯也似的跑出家门把这消息告诉了我的众小伙伴,惹得小伙伴们个个睁大眼睛、羡慕不已。
天刚擦亮,我便听见父亲起床的咳嗽声和外面传来的鸡鸣声,其实我兴奋得几乎一宿没睡,早就两眼冒“激光”了,我跟着飞快穿上衣服跑到父亲床前,把父亲吓了一跳,说“你……你小子干啥呢?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爹,你不是说带我到南京吗?我准备好了!”我欢快地答道。
“呵呵,看你小子平时赖床不起,一听到南京便滴溜溜地快!”父亲又道,“去帮我把堂屋的鞋取来!”
“好嘞!”我奔到堂屋,一眼发现父亲的解放步鞋,便抡放到父亲脚下。
父亲是吕北船厂铸造车间主任,身材魁梧、性格直率而粗犷,朋友广多。此次去南京拜会表兄,是受厂长委托寻求船厂业务合作。
吃了母亲烧煮的面疙瘩后,我抱着布裹包,随父亲匆匆出了门,此时天已破晓,我坐上父亲的脚踏车后座,摇摇晃晃地朝雾蒙蒙的海港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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