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交,陆续读到和谷林有关的三篇文章,刊发的报纸都特意放在了手边。早就听说有出版社将谷林寄扬之水的书信汇编成册,名为《爱书来》。这几篇文章,就像提前给这本好书打了广告,我时时在网上书店查询,至今尚未见售。倒是数次读这几篇谈谷林的文章,令我多有遐思。对于谷林,我读其文章也算尚早,却无缘面见,可谓读书一件憾事。我之所以钦佩谷林老人,一为其文章之佳,二为其做人颇有君子之风。另外还有一桩小小的心事,乃是爱书人谷林亦为我的读书和写作树立了一种方向。可能有师友会对我的这个想法有些不屑,但我觉得若如谷林一样,能在与爱好不相干的工作之余,坚持读书写作,且以高趣自娱为人生乐事,也不失为一种境界。谷林因写作而结交者,既有很多普通的读书爱好者,也有诸如扬之水、止庵这样的高士,岂不又是人生一大乐事。《爱书来》由与谷林生前交往甚密的扬之水、陆灏、沈胜衣三人分别撰写序跋,亦可看作是对去世已十年的谷林先生的一种特别纪念。
扬之水的《“惯迟作答爱书来”》刊于《文汇学人》2019年12月20日,文末注明在《爱书来》一书中,题名作“写在前面的几句话”,乃是主要交代此书的缘由。或许与谷林的交往,已经细细写过好几篇,文章也都收录在她的文集《问道录》之中,故而这篇“几句话”,算是不太长的文字。扬之水在文中阐释了谷林书信的意义,是“特别有着文字的和情意的好”,她进一步阐发,乃是“为去古已远的现代社会保存了一份触手可温的亲切的古意”。扬之水我早知大名,读过她的几册随笔集,感觉甚好,而对于她所作的关于名物的考证和研究文字,则未能亲近。我的一位朋友系扬之水的好友,有次邀请我去梅兰芳大戏院看戏。我得知扬之水亦去,故而特意带了她的一册著作去。剧院见面,略作介绍,算是都知道彼此。她谈起我的一册随笔集,我问出版方有无寄赠,她说没有。其实我早准备了自己的一册,但羞于面示,至此才恭敬赠之。后来我编扬之水的文章,入选花城出版社的随笔年选,她是高兴的,来短信予以肯定。
陆灏的文章《劳先生、赵丽雅和我》刊于《中华读书报》2020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读到这篇文章,心里颇感一丝温暖。此文谈作者与谷林,扬之水的交住,写谷林,亦写扬之水,内容交叉,却能处理得当,实属不易。其中写到和书有关的两个细节,颇为传神。细节之一是陆灏在北京琉璃厂的中国书店,看到一册卞之琳的旧书《三秋草》,但书价颇昂,“拿在手中、踌躇再三,还是放回去了”。晚上在旅店,他致电扬之水,后者却回说:“旧书可遇不可求,这次若错过,可能以后再也碰不到了。”而对于买此旧书,谷林则称之为“豪举”,由此可见出扬之水对于书的态度。另一个细节,则是谷林给陆灏的一封信,谈扬之水的新书《棔柿楼读书记》,仅印三百册,由此发出一段议论,随后写道:“不知您已得远公赠书否。如尚未收到,望火速催付,以免向隅,但幸勿泄露通风报信人姓名!”这段文字十分有趣,也是令我感到亲切的地方。
陆灏在文章中引用谷林对扬之水的评价,一为谷林写给扬之水的信札,其中有:“一则是合志同方,喜好相近,观点相近,水平也相近;二则因为你略似憨湘云,朴厚而豪爽,无心机,所以可谈愿谈,不管是面谈或笔谈。”另一为谷林写给陆灏的信,其中有:“宋远每次见访,总是坐席未温,匆匆便行。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多少款曲。可是她为人坦率真诚,我是感觉到的,欣幸斜阳晚照之中,获此契友。”谷林是宽厚温热之人,这些对于扬之水的评价,也可看出其欣赏之情。不过谷林其中有句话,说扬之水与他“水平相近”,倒引起了我特别的注意。我关注了一下此信的写作时间,是1993年11月29日。谷林对扬之水的欣赏,说明他没有看走眼,但扬之水后来取得的学术成就,可能亦超出了他早年的判断。由此看来,扬之水从一个业余爱书人,最终走上了专业的研究道路,实在是学界的一个特例。
沈胜衣的文章《林下水痕》刊于《文汇报》202年1月14日的“笔会”副刊,编辑正是上文提及的陆灏,笔名安迪。文章开篇写道:“我相信一个神秘的定律:声气相契的人,总会有冥冥中的缘分注定相逢,甚至互相牵系在一起。比如,我与谷林先生‘缔交’,是陆灏‘为介’(先生后来回顾时的信中原语);与扬之水接上头,则是谷林先生介绍。——几个人又互为好友。”其实,读书圈子或者学界,都是因为这种“声气相契”,而结成一些有趣的“朋友圈”。扬之水在文章中亦谈及谷林晚年交往甚密的晚辈止庵。止庵曾提议并最终编成谷林致他与扬之水、沈胜衣三人的书信集,取名《书简三叠》,堪为佳话,但这本《爱书来》,至今并未见到有止庵的序或跋,亦是一种遗憾。P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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