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记事簿》:
西虎站起来,伸展了下双腿,然后走到豆儿跟前。小姑娘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呆呆地仰着头看他。她似乎也感受到西虎身上散发的敌意了,但豆儿没有害怕。她的妈妈和姨妈在一边,她们是她的保护神。实际上她们不在,她也不会害怕这个高她一头的男孩,她模糊地能够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西虎是妈妈的姐姐的儿子。即使她很小,可她还记得在她更小的时候——当时西虎也就她这么高,他们一起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看那些黑黑的小东西们费力地把一块饼干屑搬运进墙角处的洞穴里。这个画面只在豆儿未成熟的大脑中拼凑成一个轮廓——不过只是轮廓,就足以让豆儿对西虎的认知多出一份信任。这种油然而生的盟友的感觉使豆儿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清脆地叫了一声:“哥哥!”
西虎愣了一下,肩头沉了沉。他低头瞄瞄小姑娘小鹿般天真的脸庞——他差点就要放弃去做自己酝酿了很久的事情了。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闪过就被他否决了。西虎强迫他的身体进行报复计划:他匆匆扫了一眼镜子前左看右看的两个女人,趁她们不注意,伸出右手飞快灵活地绕到豆儿的脑后,用力地拽了一下她的辫子。
辫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发力,“啪”的一声松散了。
豆儿的嘴巴还维持着“哥哥”的口型,突如其来的头皮的疼痛与头发被束缚了一段时间后毫无预料的迸散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皱了一下鼻子,又皱了一下鼻子,接着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在她苹果般圆润的脸颊上抹出一道透明的细线。泪珠在位移过程中越变越小,最后的幸存的珍珠挂在她下巴的悬崖上摇晃几下,掉了下去,滴在小姑娘的背带裙的裙摆处,晕开一片圆圆的阴影。那颗探路的泪珠牺牲后,哗啦啦从豆儿的眸中涌出更多的一批,这次它们直接汇成溪流,轰轰烈烈地出兵。与此同时,战斗的号角也响起了——豆儿号啕起来。
结果是妈妈揪住西虎的左耳朵警告他:“你这个贼小子,以后不许欺负妹妹!”西虎踮着脚尖龇牙咧嘴地喊痛。姨妈把豆儿抱进怀里安抚,又说:“西虎,你是男孩子,又是哥哥,要绅士一点。你要保护妹妹。你们好好在家待着,或许电视上会放你们爱看的动画片。”
后来她们匆忙地挎着篮子走了。走之前妈妈对西虎说:“如果回来之后看到你又惹妹妹哭了,你今天就不许吃晚饭。我说到做到。”
西虎望着盖在篮子上的碎花布慢慢缩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彻底绝望了。他沮丧地瘫在沙发上,他刚才的举动是想让妈妈知道他并不是照顾豆儿的好人选,仅此而已。可是目标没有达到。他看向豆儿,她已经不哭了,此刻正在安静地望着西虎。她一向是个宽容的小姑娘。
“你要吃橙子吗?”西虎问。
豆儿摇摇头。那个奶油面包可能已经使她饱了。
西虎从厨房拿来一只橙子和一把银质小刀。他把橙子搁在桌上,刀尖深深地切下去,橙子一分为二。迸溅的浓烈的汁水刺激得小姑娘打了两个喷嚏。西虎将大的那一半递给她,他心里有点内疚。豆儿听话地接过去,舔着橙子瓣上甜腻的汁水。
西虎无聊地吃着橙子。当橙子吃到三分之二时,他突然想起黑娃昨天告诉他,西街的那群人要在今天与东街的孩子们进行一场真正的战斗——在老地方,北边的麦场上。作为“头儿”,他很重要。想到这儿,他慌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场战斗代表着东街的尊严。他必须去。退缩与放弃不该是一个领袖做的事。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好好和那帮人打一场。可是豆儿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西虎看看钟表,秒针咔咔咔走得飞快。于是他打定了主意:带着豆儿去麦场,他有把握在妈妈和姨妈回来之前到家。至于豆儿,她那么乖,让她坐在麦垛上观战好了。
“你要不要出去玩?”西虎满怀希望地问。
豆儿果然点点头。“可是妈妈不让出去。她们把门锁上了。”她说。
“这个好办,我们从窗户爬出去。”西虎说,“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不能告诉你妈和我妈。”
和豆儿拉过钩之后,他们的行动开始了。西虎轻车熟路地推开窗户,灵活地翻了出去,然后在院子里把屋内踩着板凳的豆儿抱出来。她很轻,西虎几乎没费力。于是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在田埂上走着了。太阳不是很耀眼,但田埂晒得发烫。豆儿跟他并排走在一起,她的小皮鞋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哥哥,我们去哪儿?”她扬起脑袋问,尽量跟上西虎的步伐。
“一个很好玩的地方。”西虎说,“你去了就知道。”
因为时间来不及,西虎决定绕小路走。他们穿过窄窄的小径,不时有树枝钩住他们的衣服。西虎已经走惯了这条小径,他熟练地低头、斜肩、跳跃。他的确有资本在东街孩子堆里树起威信,他灵活得像一条泥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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