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塘湾老街
资水流邵阳,过茱萸滩,出石滩之下,进入冷水江水域,吸收着麻溪和球溪两条流量很大的支流,连水带沙冲积着两岸,回旋成一个很大的水湾,这里,就是沙塘湾,我的老家。
总有一种神秘力量的驱使,抑或是生命河流的惯性。每次回到老家,我都喜欢到那一条条仅数百米却也称之为街的上街、正街、下街、向阳街走一走。我一次次徘徊在儿时行走的青石板上,我一次次站在儿时嬉戏的码头上。
老街坐落在资水中游的岸边。那里有很多晚清时的民居,清一色的木板楼,兰花窗,青灰瓦。一半临街,一半临水,临水的一半,是用几根木柱支撑的吊脚楼,虽然远逊于凤凰沱江边的吊脚楼,却也重重叠叠,逶迤而至,错落有致。但是,临江可并不是资江,而又是一条极不显眼的小溪。临街的一半,用木板做成的门,石头铺就的街面,虽然并不是家家都开个小客栈、小商铺,却也给过路的行人一个歇息和落脚的地方。现在的老街还能勉强向外人传递着一点点晚清古民居信息,但机会也已经不多了。我在一条古民居比较集中的小巷子里走着,找寻着曾经的垛子墙和雕花的窗棂,却都是凋落的光景。
如今的沙塘湾,早已是纸上的繁华了,外来的人对于这一切,倘不是事先阅读一点文字或者是从老人处听闻一点关于此处繁华的描述,来到这里,在某一条破败的街上行走,在残垣断壁中穿行,哪怕偶尔有一栋尚算得上完好的晚清建筑出现在你的眼前,即便调动你所有的想象,也无论如何都不能还原这里曾经的流光溢彩和金碧辉煌。且不说外来的人来此只能面对如过眼云烟的历史失望,就是本来居住在这里的中、青年,也大多是茫然无反应的,若是碰上了昏头昏脑的小后生,只怕是未等你把话说完,就已经嗤笑着挥手走了。
偌大的几条青石板路,几条曾经也像模像样的木铺子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居住了,除了偶尔碰到一两个闲坐在槽门下守候日月的老爷爷和老太太外,很难见到有生气的年轻人了。老街上的民居因终年无人居住,加上年久失修,已倒塌了许多,没有倒塌的,绝大多数也摇摇欲坠,来日不多了,每来一次,都有木板楼在倒塌,心底里便平添了无端的忧虑和隐痛。在静寂的巷子里待久了,身上更觉清冷,回忆总在身后追赶着我,把我拉回从前,而这样的情绪,似乎是老人的喜爱啊,我突然间有些惊恐,一个人滞留的时间长了,人仿佛也会跟着这建筑一样老去似的。
那曾经的墙垛子,多己成了普通人家的基石,静默地支撑着新的建筑和生活,而在所剩无几的那爬满青苔的垛子上,杂草却在年年的春上照样长了出来。老街老是老了的,老得像一段古世纪的化石,被后来的世纪当作一截破布袋似的遗弃在岁月的尘埃里,徜徉在老街上,那一浪高过一浪的马头墙,那藏着凄凉和怨恨的兰花窗,那将黑暗与蓝天定格在闲适里的天井,那打磨得似可照人的青石板,在宣泄着曾经的繁华与热闹,却又无不展示着岁月的无奈与落寞。
穿过小巷的尽头,就是儿时嬉戏的码头。这里,曾经是水运极为发达之地。由于在资水中游一个叫浪石滩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水电站,码头浸没在水中,仅有的几级石阶露出了水面,我看着碧波荡漾的江面,想象着昔日码头的繁华。
晚清时期,在资水上游的邵阳一带,就曾将造成的毛板船放空到沙塘湾,待到春汛之际,资水涨潮,将沙塘湾地区的煤、沙罐、土纸、茶叶等特产放排到益阳、武汉。流传在资水两岸的《资水滩歌》中就有“沙塘湾里沙罐好,宝庆汉口把名扬”的词句。那时每当黄昏薄暮,落日沉入大地,天上暮云被落日余晖烘烤,大帮的毛板船从上而下,摇船人泊船近岸,在充满了薄雾的河面,浮荡在黄昏景色中的摇橹歌声中,正是一种壮丽稀有充满欢欣热情的景象。等到把堆积在码头边的煤炭一担一担地担到船上,将那些放空下来的毛板船又码得像一座一座的小山,那些早已在岸边喝醉了酒,吃油了嘴,铆足了劲的水手和船工,唱着资水那特有的船歌和号子,在东家的吆喝中,在商家的期望中,在船工水手父母妻儿的眼泪中,驾驶那一排排装有煤炭、沙罐、土纸的毛板船,仗着春汛,似箭般的出洞庭,达汉口。在我的记忆中,听我的爷爷奶奶说过,那时,我爷爷会先走陆路抵达汉口的宝庆码头,从毛板船上把那一担担的沙罐子挑到武汉三镇去卖。也听我父亲说起,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到毛易、金竹山等有煤的地方“担脚”,几十斤几十斤地担到沙塘湾码头,赚点生活费和学费。
那时,毛板船的毛利和商机使得沙塘湾码头昼夜繁忙,据《沙塘湾志》载:最多的时候,沙塘湾码头的毛板船达到了一百多只,水手有一千多人,往来的商贾有三百人之多,因而带动着沿岸的消费,那些赚了钱发了财的人便在沙塘湾置田买地,使得这里有了一条一条的街道和商铺。那些街道都是用的长不过一米,宽不过半米的青石板横着镶嵌的,在它的两侧,却是在石料上锉成了一条一条的纹路竖着铺就的,在每一户人家正堂的屋基下,又有一块可以移动的石料,在石料上锉成一个“十字格”,在这些竖排着的“十字格”的石料下面,是一条
展开
藏起来,在对历史人文、风
土人情的表达中必然会坚守
内心的道德。心中洒满了阳
光,文字就会开阔、饱满,
就会有历史的沧桑与现实的
浪漫。张强勇的这本散文集
就是很好的代表。
——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
席、湖南省文联原主席 谭
谈
湖南资水的儿子张强勇
,用他的笔描写了资水给他
生命的印记。书中的一物一
景、一情一态,都是自我且
别样的。这种风物所构成的
地域文化,自有其美学价值
和史学价值。湘中资水段是
粗粝而狂放的,强勇用笔描
绘了两岸的昨天和今天。资
水滔滔而去,逝者如斯。强
勇留住了汤汤而逝之水,让
我们感到惊奇而欣喜。
——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
主席 梁瑞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