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语境(一座南方小镇的诗意停留)(精)/乐邑寻踪文丛》:
我第一次去龙潭大概在2016年的初夏。那天上午,我随摄影师马建河毫无防备地闯进龙潭谷深处。从虹桥过孝义桥,由黄塘人山,到龙潭,看似一段曲折的道路,却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初见龙潭的印象,幽静而安逸,特别是一个人口处的溪潭,大概就是薛英游记里的龙溪了,因村民在溪口筑了一条坝,围成一个小型的水库,凝碧的潭水将四周的山峦和我的这张被清澈惊讶到的脸,均以倒映的方式收入其间,让人误以为这就是龙潭,事实上很多人也这样认为。龙潭给我以美好的初印象。
当时溪潭边建有一座三间两层石头房,被阳光轻轻呵护着,在溪水的荡漾中咿呀岁月的齿痕,人也开始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忘记了话语。“这个只能结结巴巴跟随的世界,/我将成为这世上,/曾经的一个过客,一个名字,/从墙上渗下来,/墙上,一道伤口舔向高处。”借着保罗·策兰的这句诗,我突然发现,人生如果拥有这样一座临溪而建的房子,春天看溪水,夏天看溪水,秋天看溪水,冬天看溪水,就这样无用地、带着伤口地看着,一生只与她的溪水恋爱,把所有的思念都说给她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与她厮守虚度,无疑是一份满足。当然,我更喜欢静夜无人时,唤取一杯酒、一本书、一片月,在竹影婆娑间,围炉而坐,用泛黄的诗句与往事相约,灯光淡淡,夜风淡淡,一切淡淡的,淡淡的恰到好处,淡淡地聆听,淡淡地忘记自己,不用关心世界和它的人类。不用关心的,还有一个长大的你。撒娇的你。用秋天的燃烧遇见突然闯入的你。慌乱的你。绝美的你。水一样的幽静,水一样的你。带着诗的嘴唇,将一首诗大声地读出来,送到尘世,出卖给它的人类。或将之纳入心底,在另一个深夜,用一个人的狂狷,悄然反刍。咀嚼。品味……一个陌生的你。
抒情总是初见时。摄影师马建河竟然有这座房子的钥匙,柴门打开,是一处鹅卵石庭院。房间布局简洁,陈列着寥寥无几的物件,拓展着人们的想象空间向有无限处延伸。
沿水潭而上,庭院向里,是连姓祠堂。大概年久失修的缘故,祠堂建筑保持着陈旧的样子,三间低矮的砖木房守护着一个家族的记忆,岁月包浆形成了底蕴和积淀,祠堂里供奉着的连姓列祖列宗享受着亘古的山水清音,这是永恒的天然烛火,让人感到无比的安静和满足。过祠堂向上,龙潭村的旧民居沿山坡精致地排列着,这里是龙潭最后的家底,因为移民的关系,大部分村民已住到山下的城镇里,当青藤爬满断墙,我的到来就会有空谷足音的穿越感。那一天,我成了这个山谷所有花鸟虫豸最信任的人,虽然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它们也不一定读懂我的声音,但在那一天,我想我们的心一定是相通的,像是睽违已久的知己,毫无做作地接受了彼此,毫不思索地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虽然提灵魂有点托大,但为证明我是喜欢龙潭的,我愿意将这个唯一的、不敢轻易说出来的“大词”献给她。
有人说,古时候人们登白龙山,龙潭是必经之路,传说当年王十朋就曾登岭上山,于是龙潭岭又有梅溪大岭的别称。这段山径因植被丰富,荆棘丛生,人们又给了它一个“毛刺剌岭”的俗名,远远看去,像一条绿色的毛刺线虫向高处蜿蜒爬行,颇是形象。我想,高处承载着人类的梦想,白龙山高达716米,是乐清东乡数得上的高山,山顶有九洲崖,能望见九洲,走出大山去远方,一直是人们的梦想。清人戴朝元有诗写给白龙山:“万壑松涛檐外落,九天烟雨望中收。豁开眼界知道多少,千里长江作带流。”龙潭为人们接近梦想提供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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