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文化跋行》:
刚进沙琼村,首先要经过一道“大门”,写着“僜人部落”几个大字。今天人们提起僜人,大多会想起阿鲁松,的确阿鲁松是僜人中的佼佼者,不但电视里经常有他的报道,网络亮相也十分频繁。我对阿鲁松的了解,最初来源于媒体报道,第三次进入察隅时,在县城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有幸亲访其人,有几分先人为主的感觉。
阿鲁松的个子不高,微胖,剃着光头,圆圆的脸上两眼虽小,却炯炯有神。我们刚到沙琼村,就见他头缠白布,身着僜人服饰,左腰挂猎刀,右腰挂手机,热情地迎了上来。陪同的镇干部是个女青年,可阿鲁松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也许是他们早已认识,就同对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他看上去六十刚出头,却自称今年76岁,我从他充满笑意的脸上,感受到大山汉子身上的活力。
阿鲁松曾是沙琼村委会主任,另一个头衔就是“最后的僜人部落首领”。若在网上搜索“阿鲁松”三个字,链接的网页数目之多,足可和一些明星媲美,而最能吸引眼球的有两条:一是他有7个老婆、13个孩子;二是作为全国政协委员,阿鲁松曾经腰挂长刀坐飞机去人民大会堂开会,这在全国绝无仅有。僜人首领的传承习俗是父亲传给儿子,可他的两个儿子却在北京、天津等地接受了正规的大学教育,没有一人愿当这个部落首领了。
沙琼村比起新村大,错落有致的房屋依次排开,每个家都带一个大院子。这个村已是旅游开发实验点,我们看见村规划部的同志正帮助每家在不改变原样的基础上进行院落的整理,种植一些果树、花木,增加村落的设施。这个村已选出十多户人家,正式向游客开放,来此的游客可与僜人同吃同住,享受神秘趣味的僜人生活。每户人家都将盖仓库时用的木条,按照房屋的朝向,写好东南西北的方向,以便人们不会在建筑中浪费精力。
我刚要跨进阿鲁松家的大宅门,一群未梳妆打扮的小孩子一哄而出。在来之前,向导介绍阿鲁松曾娶了7个老婆。后来他当选村委会主任,按国家公职人员政策,只能一夫一妻,如今只留下一个老婆。我们正猜测这些是不是他的孩子时,阿鲁松诙谐幽默地说:“这些都不是我的孩子,村里小孩喜欢到我家来玩,我的孩子们都长大成家立业了。请放心,我其他老婆也早就处理好了。”
走进阿鲁松家,木楼分主楼、厨房和粮仓三部分,楼顶也不再盖传统的“阿库”草,而改用铁皮了。院内呈现出一派热带果园景象:水泥过道上面的葡萄架浓荫蔽日,一串串葡萄青翠欲滴,状如翡翠;红艳的美人蕉在风中摇曳;橙黄的杏子挂满枝头;一人多高的仙人掌树……这一切让人不免生发今昔何夕、此地何地之感。阳光照进阿鲁松家宽敞的厨房,在隐约的光线下,一面挂满牛头的墙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52个牛头一一陈列,排成五排,尖利的牛角、空洞的眼睛、漆黑的头颅,仿佛还诉说着它们生前曾多么强壮威武。
谈话间,阿鲁松的妻子身着一套僜人服饰,端着一壶米酒,要我先喝上三杯,说这是僜人待客的规矩,我三杯酒下肚已是满面红光了。原来僜人和其他民族一样喜欢喝酒,饮酒就像喝茶水一样,他们将大米、鸡爪谷酿成甜酸酒,有点像我们常见的醪糟酒,并用此酒招待客人,客人若不连饮三杯,他们是不会放下手中酒壶的。就在他夫人敬酒时,阿鲁松进到里屋换了一身僜人男子的服装,身背一把长刀出现在堂屋中,像时装表演似的,刚才那位身着西服的阿鲁松不见了,阿鲁松笑着说:“这才是真正的僜人阿鲁松。”
面对我们关于“头人”身份的疑惑,阿鲁松坐在这面牛头墙前,娓娓道来,讲起了从他祖辈以来的故事。阿鲁松告诉我们,头人是他祖辈的身份。阿鲁松所在的家族姓杜希布林,由他的父亲在上个世纪初从印控区带过来的十多户人家发展而来。作为杜希布林家族的首领,阿鲁松的家里挂了几十个油漆锃亮的牛头。僜人为了夸耀富有,扩大自己的影响,往往在积累了一定数量的牲畜和粮食时,就大量杀牲,送大鬼祈求平安,同时宴请远近亲友。一个牛头,就代表宰杀了一头牛。
在僜人习俗里,财富也代表着地位,如果没有财富,说明这个家族没有能力,便不足以让族人信服。而阿鲁松的祖父就是靠打猎起家,建立了在沙琼部落中的威信。而阿鲁松自己,则是从打渔开始,积累起了自己的原始财富。在僜人这个没有等级制度的部族里,却自然地形成了敬重勤劳富裕之人的这样一个最朴素的观念。然而,独富独享,同样是不能得到族人的尊重的。因此,僜人形成了自己最独特的一个风俗,就是杀牛请客挂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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