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笔记
诗歌的标准,什么诗是好诗,什么诗不是好诗,从古至今一直是个话题,先是有“诗无达诂”这样的把标准弱化了的言辞出世,继而一系列的讨论便无止无休地展开,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个定论。但很诡秘的是不管有没有定论,人们还是多多少少能够在面对某些诗人与作品时求得—致的意见。举例说:人们不会说陶渊明、李白的诗不好,白居易是一个特别差的诗人。在这样的隋况下,再来谈论标准问题,有时候的确让人感到这是有点把^搞糊涂的事,因为我们能够一眼看出李白和很多诗人的好,为什么就不能说其他的诗人不好?这一点我想过来想过去,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现在有个说法叫凭感觉。是不是在某种情况下,一首诗的好坏与否的确只能是凭感觉的事。但事情好像又不能如此。譬如说我在网上看到一首诗,初读觉得不错,作者在结构方法、用词造句、意义确定等方面有些新意,于是觉得这是一首不错的诗。但是等再读一次,用我长期阅读建立起来的经验,以及将之放在我认为的诗歌史框架内衡量,马上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就看到它的不足,它在我这里并不足以当得起一首好诗的名。于是乎对最初阅读得来的评价给予了否定。那么,这样的阅读到底哪一种获得的评价是对的?也许都对也许都不对。问题的确要看站在什么角度,以什么样的要求来评判一首诗。经常的情况是,对一首诗的评判,如果取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要求,得到的结论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诗人读者很喜欢,但业内人士,他的同行却评价很低。由此产生的对立,一时半会儿无法和解,也造成文学史叙述的困难。
上面说的话有些左右摇晃的意味。也没有解决什么是诗歌的标准这一问题。其实说到底,我在自己的写作中也没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像我这种写了几十年诗的人,从古代一路看过来,有些诗人,像陶潜、杜甫是自己最喜欢的诗人,莎士比亚则没有那么喜欢——因为他的古典欧洲式的表达方式。反而喜欢后来的一些地位没有他高的诗人,甚至极端时觉得像布鲁姆这样的批评家对其评价有过分嫌疑。但这些好恶都不是标准,而只能说是偏好。问题是几乎每个^都会站在自己的偏好上选择自己认为好的诗人。如果要造—份表格调查一下,可能很难有统一的答案。虽然有些诗人得票要多一些,另一些诗人得票少一些。我不想认同的是,那些对某些大家都看好的诗人投了不喜欢的票的人就应该遭遇批评,说他们完全错了或者诗歌趣哧有问题。
这一点就像约翰·邓恩的遭遇,如果不是艾略特在二十世纪的大力推崇,这位十七世纪的玄学派诗人也许就会慢慢地从英语诗歌史中退出去。但正因为艾略特声称邓恩是自己的写作源头之一,马上好多人跟匕去说他的确了不得。其实细究下来,这里的好多人不过是追随艾略特,他们的意见当不得真,说不定在他们心里仍然认为邓恩很—般呢。这又涉及诗歌评价其实存在着追随心理,很多人不过是被大人物的言论牵着走,他们没有反对意见,并不说明他们真的有见识。有时我被逆反心、理左右,总想做出当大家都吹捧一个人时我就要做出表示不喜欢的举动。当然我能够说出自己的道理,并非单纯的胡搅蛮缠。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只是在阅读中求陕乐的人,干吗非要听诗歌史家与权威的话?
但是,权威之所以是权威,不是白混出来的名头,肯定有比—般人更能忽悠的道行。譬如说“新批评”的权威布鲁克斯,他写《精致的瓮》一书,用细读的方法谈论叶芝、谈论艾略特,长篇大论,一点—滴,匕下纵横,如果不存偏见,我们不得不说他确实读出了—般人读不出来的东西,哪怕有点过度阐释。问题是其他人为什么就过度阐释不了呢?这里面涉及标准的另一个问题,到底它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的。而我一直认为之所以我们会发现诗歌的标准很难统一,问题之—还在于它其实建立的基础很难统一,即不同的人会为诗歌建立评价的不同平台,有的人建立的高,而有的建立的平台在另一些人眼里几乎算不得平台。到底我们选择什么样的平台将诗歌放在上面去称—称它有没有重量,这里,又涉及另外的更复杂的问题,即我们承不承认平台的存在。现在中国的情况是,很多时候当我们把平台建高了,马上会遭到很多人反对,说你那样不对,是把某种个人的好恶用在了对别人的苛刻上,结果到头来不是你的标准成立了,是你成为被排除在建立标准权力之外的人。而且还不能抱怨自己碰到了审美趣味、文学要求低下的时代。如果那样,肯定是遭更大规模的攻讦。所以说起来有时非常滑稽的现象会出现在人们面前,明明出现了能够称之为标准的标准,最后这一标准的命运是它必须不是向上,而是向下去求得更多的人的认同。搞到后来标准也就不成标准,众说纷纭的现象也由此产生。
这就是很多时候我不想谈标准的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谈呢?前些年有人想用量化的方式提出自己的标准,说诗应该有道德要求,与正义、善、美站在同一边。这样的提议看起来有理有据,很有尊严,但明显暴露出幼稚的一面。因为如果以那么简单的要求来判别诗的话,历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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